我站在密室门口,手还按在门框上。酒囊沉甸甸地挂在腰间,里面那根毒镖一直在震,像有东西要往外爬。
洛璃从我身边走过,脚步很轻,但我能听见她呼吸变重了。她停在床前,没回头,只伸手摸了摸床上老人的手背。
人还活着,但脸色发青,嘴唇泛紫,鼻息若有若无。我走过去,三指搭上他手腕,脉象断断续续,中间夹着一股滑溜的血气,不像是丹毒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普通中毒。”我说。
洛璃点头:“我知道。”
她蹲下身,在枕头底下摸出半截银针。针尖黑红,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她拿起来对着灯看,手指有点抖。
“这不是我们丹盟的东西。”她说,“但我认得这颜色。十年前,父亲封存过一批‘血煞引’样本,说是有门派用活人试毒,手段太狠,被联盟禁了。”
我接过毒针,指尖刚碰上,丹田里的残碑熔炉就动了。裂缝中的青火猛地一跳,顺着经脉冲上来,烧得我掌心发烫。
闭眼,催源炁。
毒针浮在空中,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裹住。青火从我掌心窜出,缠上针身。一瞬间,火光里闪出一道影子——血色刀气横劈,轨迹刁钻,直取眉心。
是血刀技。
我在北域剑墟见过一次,那时候血刀门主用这一招斩断了三个结丹修士的脖子。
睁眼,我把毒针收进空酒囊,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长老丁。
“你说这针要用血刀门的血气激活?”我问。
他抬头,嘴角还在流血,眼神却没躲:“对。必须是练过血刀全技的人,心头血才能催动针里的禁制。不然它就是根废铁。”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看过他们杀人。”他声音哑得厉害,“就在上个月,毒脉禁地。血刀门来了个使者,带着七根这样的针。他们抓了个叛逃的药监使,把针一根根插进他百会、膻中、命门……最后那人没死,但整个人变成了傀儡,只会说一句话——‘丹盟已破’。”
洛璃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长老丁没看她,只盯着地面:“你们那位前任药监使,三个月前失踪。对外说是闭关,其实是被人拖进了毒脉地窟。我亲眼看见他走出来,穿着丹盟长老袍,可眼睛是红的,说话的声音都不是人的。”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我摸了摸腰间的酒囊,里面的毒镖还在震,和这根针的气息对上了。不是巧合。血刀门早就动手了,而且有人在帮他们开门。
“你早知道这些?”我盯着长老丁,“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苦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我说了谁信?我是毒脉执法长老,手里杀过八个丹盟弟子。你们会听一个刽子手的话?还是说,等我被打成这样,快死了,才值得你们查一查真相?”
他说完,咳出一口黑血。
我没动。他说的可能是真话,也可能是反间计。一个将死之人最容易让人同情,但也最危险。
我走到墙角,那里有个阵枢,铜环套着符板,闪着微光。我伸手划过表面,确认隔音结界还在运行。然后对外面守卫说:“把他押去隔壁囚室,别让他见任何人,也别让他死。”
两个弟子进来,架起长老丁。他没反抗,被拖出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不信我。”他说,“但你会信那根针。”
门关上了。
密室只剩我和洛璃。
她一直站在床边,手里捏着那片从枕下找到的布条,边缘已经发黑。我看了一眼,那是丹盟内侍才用的料子,绣着暗纹。
“你觉得他是真的叛变?”她问。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一件事——血刀门的人进不来丹盟,除非里面有人给他们开路。”
她手指收紧,布条撕开一道口子。
“父亲昨天还能说话。”她声音很低,“他说梦见药库起火,有人在他丹方上写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我没接话。脑子里在转另一件事:万毒谷里那些傀儡,为什么会有血刀技的气息?如果血刀门和毒脉早就联手,那龙涎草的事,是不是也是他们设的局?
让洛璃以为父亲还有救,把她引出去,再趁机下手?
我想着,手不自觉摸向酒囊。里面的毒镖突然不动了。
安静得诡异。
就在这时,洛璃“啊”了一声。
我抬头,她正盯着床单。那里有一小块湿痕,颜色暗红,像是渗出来的血,可老人身上没有伤口。
我蹲下去,用指甲刮了一点,凑近闻。腥气很淡,底下藏着一丝甜味——是血毒发酵的味道。
和毒镖上的气息一样。
我立刻站起身,扫视四周。门窗紧闭,阵纹完整,没人进来过。但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这床……”洛璃突然说,“换过吗?”
“没有。”我答,“守卫说老人倒下后就没动过位置。”
那就是说,这张床,从一开始就被下了手。
我抬手拍向床板下方,一块松动的木板掉了下来。里面藏着一根细管,连着一个小瓷瓶,瓶底裂了缝,正慢慢往外渗血。
血是温的。
我用源炁裹住瓶子提起,瓶身刻着半个印记——断刀穿心,血滴落地。
血刀门死士标记。
我把它放进酒囊,顺手摸了摸重剑。剑柄上的脓水早干了,但青火还在烧,烧得我心里发沉。
“他们不止想杀你父亲。”我说,“他们是想让他活着变成工具。等他咽气那一刻,血毒爆发,整座丹盟都会被污染。”
洛璃站在原地,没说话。她看着那个破洞,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我要查药库名单。”她说,“从三个月前开始,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查。”
“包括高层?”
她顿了一下,点头:“包括。”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信任这东西,一旦裂了口,补不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换岗的弟子。我走过去,在门缝里看了眼走廊。灯火通明,巡逻正常。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回头看向洛璃,她正把父亲的手塞回被子里,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酒囊又热了一下。
我低头,发现它贴着那根毒针的位置,正在发烫。残碑熔炉里的青火没熄,反而烧得更稳了。
它在煨这根针。
像在等下一个机会。
我握紧重剑,站在阵枢旁,没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