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抄家后所得粮草足够剩下守军支撑半年。
全州等地也与永州一般,抄家抄出不少钱粮。
前线守军留下粮草,所得银两、财货尽数登记造册运回桂林。
朝廷或可用此番抄家所得通过朱成功亦或是外商购买粮食甚至火器等物,支援前线。
福建,泉州沿海,郑军水寨。
海风猎猎,港湾内樯橹如林。
最大的一艘福船“伏波”号上,忠孝伯、招讨大将军朱成功正与麾下将领议事。
他年约二十三四,面容刚毅,目光锐利,因常年海上生涯而肤色黝黑,身姿挺拔。
自其父郑芝龙降清,他毅然焚儒服,举义旗,尊奉西南的永历皇帝朱由榔为正朔。
隆武朝时期受封“忠孝伯”爵位、“招讨大将军”官职。
隆武帝赐给的“国姓”(朱姓)和新名“成功”,这使他被尊称为“国姓爷“。
虽与朝廷天各一方,陆路阻隔,但文书往来必用永历年号,恪守臣节,忠义之心未曾动摇。
“报——!”
亲兵入舱,语气带着一丝异样,“大将军,有广西桂林来的使者,持陛下诏书及首辅瞿公密信,已验明正身,请求面见!”
“陛下有诏至?”
朱成功神色一凛,立刻起身,“速请!开中舱,设香案迎诏!”
他对来自永历朝廷的使者极为重视,视作君命之临。
很快,使者陈子升等人被引入布置一新的中舱,香案已设。
陈子升恭敬行礼,先奉上永历皇帝朱由榔的亲笔诏书,又呈上首辅瞿式耜的密信及作为信物的半块玉佩。
朱成功率在场属官将领,面向诏书方向肃然行礼,然后才双手接过,仔细验看蜡封、玉佩无误,方郑重拆阅。
诏书以皇帝口吻书写,先嘉勉其“海上孤忠,砥柱东南”,随即痛陈湖广危局——
“永州血战,粮饷垂尽;将士空腹,朝廷心焚”,坦承府库枯竭,筹粮无门。
最后,以“同舟共济,唇齿相依”之义,恳切吁请朱成功“念社稷之重,恤将士之艰”,借重其海上通衢之利,为朝廷设法采买转运粮秣、药材、火药等救命物资。
瞿式耜密信则更为具体,透露朝廷于永州、全州等地以“非常之法”筹措得一批银钱财货,现愿托付朱成功,代为经营采购。
并附急需清单:粮食最急,次为火药、铅子、硝磺,再次为金疮药等药材、布帛、盐铁。
阅毕,朱成功面色凝重,在舱内踱步沉思。
他明白朝廷如今已至绝境,但亦感佩皇帝与首辅如此坦诚重托。
他停步,转向使者,声音沉毅:
“陛下忧劳国事,瞿公苦心筹措,成功既受国恩,爵列忠孝,官拜招讨,敢不竭诚以报!
湖广乃朝廷命脉,东南之屏障,岂容有失?陛下既有旨意,成功万死不辞!”
他即刻召来掌管贸易的核心幕僚及信得过的船主,指着清单下令:
“此乃陛下所托,社稷所系,非寻常买卖可比。动用所有渠道,不惜代价!
江南之地,虽沦虏手,然利之所在,必有商贾愿冒险通粮;南洋暹罗、占城,稻米丰产,速派快船携银采买;濠镜葡国,可求购硫磺、铜料乃至精良鸟铳。
粮食、火药、药材,务必列为第一等要务!”
他又对陈子升道:
“陈先生,请回奏陛下与瞿公:忠孝伯、招讨大将军臣成功,谨奉诏命,必全力以赴!
首批物资,成功购办,以应急需。所购之物,将分批秘密运至广东钦、廉或琼州沿岸我方可控之隐秘港口,届时再请朝廷设法接运内输。”
朱成功令出如山,其麾下庞大的海上贸易网络立刻为这项特殊的“皇差”开动起来。
尽管风险巨大——
要穿越清军水师可能的巡防、应付变幻莫测的海况、在各方势力间周旋交易——
但朱成功态度斩钉截铁:
既奉永历正朔,受大明爵禄,此刻君父有难,岂能坐视?这正是他“忠孝”之名的践诺之时,亦是“招讨”之责的延伸。
数艘满载定金白银和贸易货物的郑家商船,很快升帆解缆,分别驶向不同海域。
朱成功立于“伏波”号舰首,目送帆影远去,心中默祷:陛下,瞿公,前线将士,成功力薄,但愿这跨海而来的涓滴之助,能化为续命甘霖,佑我大明国祚不绝,旗鼓重振!
尽管朱成功第一时间按照朝廷的旨意筹措粮草军械。
但等所有事情办完,再运送至广西,至少需要一月之久。
且运送的过程中还得规避建奴海军封锁。
…
骑田岭深处,腾骧左卫临时营地。
气氛沉闷如雷雨前的天空。
徐啸岳望着摊开的地图上越来越密集、代表清军哨卡和巡逻路线的标记,眉头紧锁。
这段时间他们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路径和方法,通往永州或后方的隐秘通道依旧如同镜花水月。
清军的封锁网在屯泰的暴躁驱策和屡次被袭的教训下,越收越紧,越织越密。
更大的压力来自袭扰成果的锐减。
孔有德显然调整了后勤策略。
重要物资要么由数千大军严密护送,让腾骧左卫无从下口;
要么化整为零,多路并进,每次劫掠所得越来越少,风险却越来越高。
最近两次针对小型屯粮点的袭击,都险些撞上闻讯赶来的清军大队,不得不仓促放弃战利品,全力摆脱追击。
“将军,再这么下去,咱们的活动范围会被越压越小,弟兄们携带的干粮和马料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副将忧心忡忡地汇报。
徐啸岳何尝不知?
他们像被困在笼中的猛虎,虽然爪牙依旧锋利,但空间正在被不断压缩,猎物也越来越难捕捉。
而屯泰,似乎也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开始变得更加疯狂和肆无忌惮,扫荡村庄的频率和残酷程度有增无减。
就在这时,负责监视屯泰主力的夜不收带来了一个关键消息:
“将军!屯泰今日上午将大队分为三股!他亲率主力约四千骑往东去了,像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留下一股约九百满洲正蓝旗骑兵,由那个甲喇章京鄂硕统领,外加约一千五百汉军旗马队,合计两千四百骑,继续在我们西面大约三十里的野猪岭一带拉网搜查!
这两股兵分开行动,间隔不下二十里!”
徐啸岳眼中精光暴涨,猛地扑到地图前,手指迅速找到野猪岭的位置。
鄂硕部,两千四百骑,其中九百是真满洲精锐,其余是汉军旗。
这兵力,比他们八千之众少得多,但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单独的清军部队都要强,尤其是那九百满洲兵,是硬骨头。
然而,这是半个月来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屯泰主力东去,一时难以回援。鄂硕部孤军深入,且正处在搜索状态,队形必然不会像行军时那么严整。
更重要的是,这支队伍分成了满汉两部,之间必有空隙甚至……嫌隙?
“机不可失!”
徐啸岳一拳砸在地图上。
“传令全军,立即准备!轻装,只带三日干粮和必要箭矢!目标——野猪岭鄂硕部!”
他迅速部署:
“此战关键在于快和分割!鄂硕骄狂,汉军旗怯战且被满洲兵看不起。
我们以全部八千骑,雷霆一击!先用轻骑诱敌,将鄂硕的满洲兵引离汉军旗,或制造混乱隔开他们!
然后,以重骑为锋,全力扑杀那九百满洲兵!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其击溃甚至歼灭!汉军旗见满洲兵败,必溃!
记住,此战不要俘虏,只要溃敌、歼敌!打垮他们,我们就能跳出这个包围圈,重新获得机动空间!”
“将军,要不要等晚上?”
有将领问。
“不!白天打!就是要趁他们分散搜索时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出发,午后接敌!”
徐啸岳斩钉截铁。
这种战机转瞬即逝,屯泰主力随时可能折返,必须速战速决。
八千腾骧左卫精锐闻战则喜,压抑许久的怒火和求战欲望被瞬间点燃。
他们迅速检查装备,喂饱战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飘忽的粮车或固定的屯粮点,而是清军真正的野战精锐,是那些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