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带。
名副其实。
成千上万块大小不一的陨石碎片，在虚空中缓慢旋转、碰撞。大的有几十公里，小的只有拳头大小。它们来自一颗很久以前爆炸的白矮星，内部蕴含着混乱的磁场和辐射，让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变得极不稳定。
光线在这里是扭曲的。远处恒星的光芒穿过碎星带，被折射成诡异的彩色光晕。偶尔有陨石碰撞，爆发出无声的火焰，然后迅速熄灭在真空中。
王腾和孙悟空藏在一块足有十公里长的巨大陨石后面。这块陨石内部是中空的，被他们临时改造成了藏身点。
方舟停在更远的地方，由裴宴操控，随时准备接应。
“还有十分钟。”
孙悟空盘腿坐在陨石内壁上，眼睛闭着，耳朵却在微微抖动。他在听——听碎星带里每一块陨石的旋转，听能量乱流的走向，听远处引擎的嗡鸣。
王腾站在裂缝边缘，透过天然形成的观察孔，看向外面的虚空。
他的心跳很稳。
但手心在出汗。
不是害怕。
是兴奋。
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一个目标豁出一切的兴奋。
“小子。”孙悟空突然开口，眼睛没睁，“紧张吗？”
“有点。”
“正常。”孙悟空说，“不过记住，待会儿打起来，别想太多。想得越多，死得越快。跟着俺的节奏走，让你干嘛就干嘛。”
王腾点头。
他看向孙悟空。
这个传说中的齐天大圣，此刻看起来很平静。脏兮兮的毛发，破烂的锁子甲，盘腿坐着像只老猴子。
但王腾能感觉到，在那副平静的外表下，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缓缓苏醒。
像火山爆发前的寂静。
“大圣。”王腾突然问，“你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紧张吗？”
孙悟空睁开了眼睛。
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追忆。
“紧张？”他笑了，“紧张个屁。俺老孙当年，就是不爽。不爽那些神仙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爽他们定下的破规矩。所以俺就打了，砸了，闹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完了再打。”
他看向王腾。
“你知道俺为啥能活到现在吗？”
“因为强？”
“不。”孙悟空摇头，“因为俺不怕死。但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俺知道，有些事，比死更难受。比如被关在笼子里一百年，比如看着自己的老家被人当商品卖。”
他站起来，走到裂缝边，和王腾并肩站着。
“所以待会儿，别怕死。怕死，你就输了。”
王腾深吸一口气。
“明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九分钟。
八分钟。
七分钟。
远处，出现了光亮。
不是恒星的光，是引擎的尾焰。
五艘银灰色的护卫舰，排成标准的护航队形，缓缓驶入碎星带。它们的船体上，印着天秤与锤的徽记。
在五艘护卫舰中间，是一艘更大的、造型臃肿的运输船。船身上布满了拘束力场发生器，里面显然关押着“流拍品”。
“来了。”孙悟空低声说。
王腾握紧拳头。
金丹开始加速旋转，四元素之力在经脉里奔腾，武道意志像出鞘的刀。
“按计划。”孙悟空说，“你制造混乱，吸引火力。俺去抢密钥。”
“好。”
护卫舰队进入了预定位置。
碎星带最狭窄的一段，两侧都是巨大的陨石，通道宽度不到五公里。这里是天然的伏击点。
“动手！”
孙悟空低喝。
王腾动了。
他一步踏出陨石裂缝，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射向通道中央。人在空中，双手张开，体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此地，禁止空间跳跃！”
他怒吼。
不是用声音，是用意志。
用孙悟空教他的“真我意志”，强行干涉现实，修改局部规则。
嗡——
通道内的空间瞬间凝固。五艘护卫舰的引擎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空间跳跃模块被强制锁死，无法启动。
“敌袭！”
“检测到规则干扰！”
“目标锁定，开火！”
护卫舰反应极快，几乎在王腾现身的下一秒，所有炮口同时转向，能量束像暴雨一样射来。
王腾没有躲。
他不能躲。
他的任务就是吸引火力，给孙悟空创造机会。
他双手在胸前合十，金丹疯狂旋转，四元素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厚厚的护盾。
青色的风加速，赤红的火燃烧，冰蓝的水流转，土黄的岩凝聚。
四色护盾层层叠叠，将他包裹成一个光茧。
能量束轰在护盾上。
爆炸。
连续不断的爆炸。
光茧剧烈颤抖，表面出现裂痕。王腾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但他撑住了，护盾没有碎。
“有点意思。”孙悟空在远处看着，咧嘴一笑，“不过还不够狠。”
他动了。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就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陨石群，瞬间出现在运输船的侧面。
护卫舰的雷达甚至没有捕捉到他的能量波动。
他伸出手，按在运输船的外壳上。
五指用力。
咔嚓。
特种神金板像纸一样被撕开一个口子。他闪身钻了进去。
运输船内部，警报大作。
“警告！船体破损！”
“检测到入侵者！”
“位置：c区货舱通道！”
二十个机械守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武器已经激活，能量刃发出嗡嗡的响声。
孙悟空站在通道中央，看着它们。
然后，他笑了。
“一百年没活动筋骨了。”
“今天，开开荤。”
他向前踏出一步。
身影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在第一个机械守卫面前。
抬手。
一巴掌。
守卫的脑袋被拍进胸腔，整个身体炸成一团火花。
转身。
一脚。
第二个守卫拦腰折断，零件飞溅。
他像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机械守卫引以为傲的合金装甲，在他的手掌面前，像豆腐一样脆弱。
五秒。
二十个机械守卫，全部变成废铁。
通道里安静了。
只剩下警报声还在凄厉地响。
孙悟空甩了甩手上的机油，继续前进。
他的目标很明确——舰桥。
那个鉴宝学徒，一定在那里。
外面，王腾还在苦战。
四元素护盾已经碎了三次，又重组了三次。他的衣服被能量束烧出十几个破洞，皮肤上满是焦痕。
但他还在撑。
五艘护卫舰的火力太猛了，而且配合默契。一轮齐射刚结束，第二轮立刻跟上，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一分钟。
“小子，退！”
孙悟空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响起。
王腾毫不犹豫，身形暴退，躲到一块陨石后面。
几乎同时，运输船的舰桥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不是爆炸。
是撞击。
整艘运输船猛地一震，舰桥的观察窗炸开，一个身影从里面飞了出来。
那是个年轻人，穿着拍卖行的制服，胸口别着“鉴宝学徒”的徽章。他脸色惨白，手里死死抓着一个金属吊坠，吊坠在发光。
孙悟空紧随其后，从破窗里跳出来，伸手去抓。
“休想！”
鉴宝学徒咬牙，另一只手按在胸口的一个按钮上。
嗡——
一道无形的能量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碎星带里，所有陨石同时一震。紧接着，远处的虚空中，亮起了十几个光点。
是巡逻队。
紧急求救信号发出去了。
“妈的。”孙悟空骂了一声，速度更快，一把抓住鉴宝学徒的衣领。
“密钥！”
“休想！”鉴宝学徒死死护着吊坠。
孙悟空没时间跟他废话。
他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鉴宝学徒的脖子，轻轻一敲。
咔嚓。
颈骨碎裂的声音。
鉴宝学徒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手里的吊坠松开，被孙悟空一把抓住。
“得手了！”他朝王腾吼道，“撤！”
但已经晚了。
远处那十几个光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是三艘更大型的巡逻舰，还有至少三十个秩序维护者。
它们收到了求救信号，全速赶来。
“走！”孙悟空一把抓住王腾，朝方舟的方向冲去。
但巡逻舰的速度太快了。
它们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
“检测到高危目标：代号‘斗战胜猿’。”
“检测到同伙：未知人类，规则干扰者。”
“执行方案：联合围剿，格杀勿论。”
冰冷的电子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
三艘巡逻舰同时开火。
不是能量束。
是更高级的“法则锁链”。三道银灰色的光芒从舰首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朝孙悟空和王腾罩来。
那是专门用来捕捉高机动目标的武器，一旦被缠上，连空间跳跃都逃不掉。
孙悟空眼神一冷。
“找死。”
他停下脚步，把王腾往身后一推。
然后，他抬起手。
五指张开，对准那张罩下来的法则大网。
“破。”
轻轻一个字。
大网在空中一顿，然后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寸寸断裂，化作光点消散。
巡逻舰的电子音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目标……使用未知规则攻击……”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极高……”
“申请支援……申请支援……”
但孙悟空没给它们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
身体开始膨胀。
不是变大，是某种更本质的变化。他的毛发根根竖起，眼中火焰燃烧，一股恐怖到极点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像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手，从耳朵里掏出那根绣花针。
轻轻一吹。
绣花针迎风就长，瞬间变成一根碗口粗、两头金箍、中间乌黑的铁棒。
金箍棒。
“一百年了。”
孙悟空握着棒子，喃喃自语。
“老伙计，想打架吗？”
金箍棒微微震颤，发出兴奋的嗡鸣。
然后，孙悟空动了。
他一步踏出，身影出现在第一艘巡逻舰上方。
双手握棒，高举过头。
“吃俺老孙一棒！”
金箍棒砸下。
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棒。
但棒子落下的瞬间，巡逻舰表面的所有能量护盾，像肥皂泡一样破碎。合金装甲向内凹陷，扭曲，然后……炸了。
整艘巡逻舰，从中间断成两截。内部结构被棒子的余波震成粉末，连爆炸都没来得及发生，就变成了一团无声扩散的金属尘埃。
第二艘巡逻舰调转炮口，对准孙悟空。
但孙悟空比它更快。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舰首。金箍棒横扫。
舰首被整个削掉，里面的驾驶舱暴露在真空中，几个操作员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真空吸了出去，瞬间冻结。
第三艘巡逻舰想跑。
但孙悟空没给它机会。
他举起金箍棒，对着虚空，轻轻一捅。
咔嚓。
空间像镜子一样碎了。
巡逻舰所在的区域，空间结构崩塌，形成一个短暂的黑洞。巡逻舰被吸入黑洞，绞成碎片，然后黑洞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艘巡逻舰，三十个秩序维护者，从出现到覆灭，不到十秒。
王腾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孙悟空强。
但没想到，这么强。
这已经不是“强”能形容的了。
这是……碾压。
绝对的，不讲道理的，毁灭性的碾压。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缩回绣花针大小，塞回耳朵里。
他身上的气息迅速收敛，又变回那只脏兮兮的老猴子。
“看什么看？”他瞪了王腾一眼，“还不快走？刚才的动静太大，肯定惊动了更厉害的家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王腾回过神来。
他看向远处。
确实，更远的星空中，又亮起了几十个光点。而且那些光点的能量反应，比刚才的巡逻舰强了至少十倍。
“走！”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冲向方舟。
方舟的舱门已经打开，裴宴在驾驶位上，引擎全功率运转。
“快！”裴宴吼道。
孙悟空和王腾冲进舱门。
舱门关闭。
“启动跃迁！”王腾下令。
“不行！”裴宴脸色难看，“空间被锁死了！刚才那些巡逻舰临死前，启动了区域空间锚定，我们跳不出去！”
王腾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挠挠头。
“麻烦了。”他说，“空间锚定是拍卖行的高级技术，专门用来抓逃犯的。以你们这艘破船的引擎功率，冲不破。”
“那怎么办？”
孙悟空想了想，然后指向星图上的一个区域。
“去那儿。”
王腾看向他指的地方。
那是一片被标注为“极度危险”的区域，地图上涂满了警告的红色。
“法则乱流区？”
“对。”孙悟空点头，“那里空间结构混乱，规则错乱，空间锚定技术在那里会失效。而且，拍卖行的大船不敢进去，小型飞船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
“但俺有经验。只要跟着俺的节奏走，能活着进去。”
王腾看向裴宴。
裴宴咬牙，点头。
“拼了！”
方舟调转方向，引擎喷射出炽热的尾焰，朝那片红色的区域冲去。
身后，几十个光点正在快速接近。
那些是拍卖行的真正精锐——“清道夫”小队。
专门处理高危目标的特种部队。
它们的速度比方舟快得多，照这个速度，最多五分钟，就会被追上。
“再快点！”王腾吼道。
裴宴把引擎推到极限，方舟的船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四分钟。
三分钟。
两分钟。
已经能看到“法则乱流区”的边界了。
那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区域，像打翻的调色盘。里面的光线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偶尔有闪电横着劈过，有陨石向上坠落，有一片区域甚至能看到时间倒流的幻象——一块陨石碎片炸开，然后又合拢，循环往复。
“坐稳了！”孙悟空突然跳到驾驶位旁边，一把推开裴宴，自己握住操纵杆。
“大圣，你会开船？”王腾问。
“不会。”孙悟空说，“但俺会打架。”
他咧嘴一笑。
“开船跟打架一样，看准了，冲过去就完事儿了！”
他一推操纵杆。
方舟像喝醉了一样，猛地一个急转，避开一道横着劈来的空间裂缝，然后一头扎进了那片色彩斑斓的乱流之中。
身后，追来的清道夫小队在乱流区边缘急停。
它们不敢进去。
公共频道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目标已进入高危区域：法则乱流区。”
“继续追击风险过高，建议放弃。”
“将目标列为‘高危逃犯’，发布通缉令，悬赏金额……”
声音被乱流吞没。
方舟在混乱的规则中颠簸，像暴风雨中的小船。
但孙悟空稳稳地握着操纵杆，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前方。
“左边有空间褶皱，右转三度！”
“上面有时间碎片，俯冲！”
“前面有重力反转区，加速冲过去！”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在绝境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王腾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觉得，这次赌对了。
这个传说中的齐天大圣，或许真的能带他们，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