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
立刻扯过刚才揭下的符篆,
顺势贴在玉观音上,把它放在柜子里。
觉得不保险,
又从抽屉里,翻出朱砂和空黄纸,
快速画了三道不同的镇煞符,
一层层加固在柜门上。
做完这些,
她才感觉阴冷感稍微减退了些。
两天后的早晨,手机震动,
是赵无忧的信息,
说父母已经送上飞机去国外旅游了,
她自己今天会去上班,
但宋春华没来公司。
木无悔回了一句,
“一切小心,有事立刻联系”,
放下手机。
她起身,打开衣柜,
没选那些颜色鲜亮的,
手指划过,最终拎出一件灰蓝色的旗袍,
料子厚实,
上面用银线绣着细碎的,
几乎看不真切的白色梅花。
魅鱼正好端着一碗甜粥进来。
也顺带帮她挽好头发,
插上那支梅花簪子。
“我出去一趟。”
木无悔说。
魅鱼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茶楼位置僻静,门脸不大,
匾额上写着“静水流深”。
推门进去,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不是茶香,
是某种甜腻中,
带着一丝涩的石榴花气味。
这股味道,是红袍人身上的味道。
木无悔眼下一沉,
但面上露出得体的浅笑。
里面很安静,客人寥寥,
装潢低调却处处透着昂贵。
只有一个穿着枣红色衬衫,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柜台后,
气质儒雅,正低头擦拭一个瓷杯。
木无悔脚步没停,
自然地走到柜台前。
离得近了,
那股石榴花的甜腻气味更明显,
混杂在茶楼的暖香里,
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让人有些头晕。
但她脸上浅笑没变,
目光细细落在男人身上。
他文质彬彬的样子。
确实眼熟,但记忆力,有些抓不住具体画面。
这里既然是槐安铸的产业,
思来想去,
难道是赵无忧提过的木黎?
这时候,
男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目光平静地扫过她,
在她脸上停顿了不到半秒,
随即垂下眼,
继续擦拭手里那个白瓷杯,声音温和:
“您好,需要点什么?”
语气平淡,像招呼任何一个推门进来的生客。
木无悔没立刻答话,
目光在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
和那件质地不错的衬衫上停了停。
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
看不到胸膛,
只能看到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
不像个常年调酒或干粗活的人,
倒像个坐办公室的,或者。教书的。
“听说你们这儿,茶不错。”
木无悔开口,声音也放得平缓,
“有什么推荐的?”
男人停下擦拭的动作,
将杯子放到一边,抬眼看向她。
镜片后的眼睛很平静,
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
像两潭深水,映不出什么情绪。
“熟客一般点武夷岩茶,或者普洱。
女士的话,可以试试我们自配的花草茶,安神。”
“就武夷岩茶吧。”
木无悔说,目光扫过柜台后,
那一排排茶叶罐子,最后落回男人脸上,
“在这儿喝。”
“好,请稍坐。”
男人点点头,转身去取茶叶罐,动作不紧不慢。
木无悔没去座位上,
反而靠在柜台边,
状似随意地打量着茶楼内部。
装修是花了心思的,
老木头,紫砂壶,
墙上有几幅字画,
看着不像赝品。
客人确实少,
靠窗坐着一对男女,低声说着话,
“您这店,开了不少年了吧?”
她像是闲聊般问。
“有些年头了。”
男人背对着她,用茶则取茶叶,
声音隔着柜台传来,依旧平稳。
“生意看着挺清净。”
“图个清静。”
对话干巴巴的,像挤牙膏。
木无悔不再问,目光落在男人侧影上。
他取茶,温杯,洗茶,动作流畅,
带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韵律感,
不像业余茶艺师。
就在男人将第一泡茶汤,
倒入公道杯,
那股清冽的茶香弥漫开来时,
木无悔鼻翼微微动了动。
茶香底下,
那丝若有若无的,
属于高度粮食酒的醇厚气息,
又飘了过来。
比刚才进门时更清晰一些,
源头似乎就在柜台后面,
那扇挂着“闲人免进”竹帘的门后。
可男人已经将一小杯澄亮的茶汤,
放到她面前的柜台上:“请用。”
木无悔端起杯子,没喝,
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茶是好茶,香气正。
她抬起眼,看向男人,
忽然笑了笑,语气带了好奇:
“你们这儿。还卖酒?”
男人擦拭茶盘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恢复自然,抬眼看向她,
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平静:
“确实有酒,但只有一种自己家石榴树酿的。”
木无悔看着男人,
他承认了,倒让她心里那点试探落了地。
果然,又是妫绍算好的。
线索给得这么明显,是怕她找不到,
还是怕游戏不够“精彩”?
“我也是朋友介绍过来罢了,”
木无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语气也放得随意,
“不过石榴酒,我也爱喝。”
“那您那位朋友很有眼光。”
男人说完,转身掀开那“闲人免进”的竹帘,
进了后面。
过了大概十分钟,
帘子再次被掀开。
男人走出来,
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
上面放着两只小巧的玻璃杯。
杯子里是暗红色的液体,
浓稠得像血,
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
泛着一种不祥的光泽。
他把托盘放在柜台上,
将其中一杯推到木无悔面前。
木无悔没动那杯酒,
目光在两只杯子上扫了扫,
抬眼看他:“为何是两杯?”
“规矩。”男人回答,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自己也拿起了另一杯。
他垂眼看着杯中暗红的液体,
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规矩?
木无悔心里冷笑。
她端起自己那杯,
没喝,只是凑到鼻下闻了闻。
比画展那杯赵无忧喝过的酒,
还要浓烈,霸道。
几乎要冲昏头脑的石榴甜香扑面而来,
甜味底下,是更沉的凛冽,
还有一丝极淡的铁锈腥气。
她抬起眼,看向男人,
语气像是闲聊攀谈:
“我那位朋友叫赵无忧。
她说在金水企业的画展上见过你。
但,你却没留下联系方式。”
男人举杯到唇边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要说什么。
但木无悔没给他机会,
紧接着又说,声音放轻了些,却字字清晰:
“你叫木黎先生吧。”
男人沉默了两秒,
将杯子放下,
杯底碰到托盘,
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他抬眼看向木无悔,
镜片后的目光深了些,
终于不再是那潭死水,
有了一丝审视,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我。”
他没否认,声音依旧平稳。
“那为何要和赵无忧攀谈?”
木无悔追问,目光锁着他的脸。
木黎看着杯中暗红的液体,
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木小姐,你很直接。”
木无悔听后也学他的样子,
将酒杯放回托盘,没喝,
只是歪了歪头,
绿色的眸子盯着他,
脸上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
“果然你也知道我。”
然后,她无声地,
用口型清晰地比了三个字——红、袍、人。
说完,她身体微微前倾,
隔着柜台,
盯着木黎镜片后的眼睛,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挑衅意味:
“妫绍的游戏里,这次他要给我的‘提示’,是什么呢?
是这杯‘石榴酒’,还是。你?”
木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他没否认,但也没认下“红袍人”这个称呼。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木无悔几秒,
然后忽然问了一个,
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讨论天气。
但木无悔的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
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了一圈茶楼。
空了。
整个茶楼,
除了她和柜台后的木黎,
再没有第三个人。
安静得可怕,
连窗外街道隐约的车流声,
似乎都消失了。
蜈蚣手链也在这时,发出灼热。
但没有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