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从云缝里漏下一缕,照在姜小葵右眼尾的朱砂痣上。
那颗痣轻轻跳了一下。
她忽然开口:“你说,要是我爹知道我现在用锅铲打仗,会不会笑出声?”
碎片没回答。
但她觉得它在笑。
风还是没起。火堆的烟笔直往上,像一根不会弯的铁杆。
姜小葵盘腿坐在旗台边,左手贴住胸口的青铜碎片,右手搭在锅铲上。她在等。
三刻钟后,七分整,第九息。
时间快到了。
她能感觉到碎片在发烫,像是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石头。掌心出汗,握着锅铲的手有点滑。她把右手在裤子上蹭了蹭,重新抓紧。
雷符组的弟子们已经准备好了。三个人蹲在各自的点位上,怀里抱着最后一批雷符。他们没说话,只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弓手们压在后方,箭搭在弦上,手稳得像山。
中脊那边只剩一个守线弟子,其他人都撤到了第二防线,随时准备推进。
传令兵站在她身后半步,喘气声很轻,但一直在抖。
“别紧张。”姜小葵头也不回地说,“待会儿你跑慢点,摔了可没人扶你。”
传令兵喉咙动了动:“我……我能行。”
“不行也得行。”她说,“我说吹哨,你就给我撒丫子往前冲,把话带到。谁敢问为什么,你就说——姜小葵让打的,打坏了算我的。”
传令兵差点笑出来,又硬憋住。
就在这时,碎片猛地一震。
不是之前那种轻轻提醒的震,是狠狠撞了一下,像是有人拿锤子敲了她胸口一记。
她睁眼。
朱砂痣又跳了。
两长一短。
她抓起铜哨,用力吹响。
声音划破空气。
雷符组三人同时点燃符箓。
三道金雷冲天而起,砸向北方黑球裂痕交汇处。
轰——!
地面猛地一颤,像是被人从地底踹了一脚。裂缝扩大,黑气翻滚,中央那团黑球剧烈扭曲,表面裂纹迅速蔓延。
还没完。
姜小葵站起身,盯着那团黑球。
它在动,像是要缩回去,又像是在积蓄力量。
她抬起手,再次吹哨。
还是两长一短。
雷符组咬牙,点燃了最后一波。
三道更粗的雷光落下。
这一次,黑球发出一声尖啸,像是被撕开的布。
轰!!!
炸了。
黑气四散,像是被打碎的墨汁泼进风里。黑幡残骸一根根断裂,倒在地上冒黑烟。阵法核心彻底崩解,地面塌陷出一道深沟,热浪扑面而来。
姜小葵没等烟散。
她抓起锅铲,翻身跃下旗台。
落地时踩到一块碎石,差点滑倒,但她顺势往前一扑,滚了半圈站起来,直接冲进黑雾。
“跟我冲!”她喊。
没人反应。
她回头,看见联盟部队还愣在原地,有的举着武器,有的张着嘴。
“都傻站着干什么!”她吼,“还想等它们复活吗!”
这一嗓子把人喊醒了。
东坡雷符组第一个跟上来,几个人跌跌撞撞往前跑。西谷弓手一边后退一边放箭,压制两侧残余黑影。中脊守线弟子举起信号旗,通知后方部队全面推进。
传令兵拔腿就追她。
“姜、姜姑娘!你等等我!”
“等你个头!”她头也不回,“去通知各部,按计划压进!不准乱跑,不准贪功,谁敢掉队我回来抽他!”
她说完就把锅铲往地上一划,划出一道浅痕。
这是进攻路线。
她继续往前冲。
黑雾越来越浓,视线只有几步远。脚下坑洼不平,好几次差点踩空。她左手按住碎片,靠它发热的方向判断中心位置。
前方传来低吼声。
她停下,蹲下身。
三只影狼从雾里钻出来,眼睛发绿,口水滴在地上嘶嘶冒烟。
她冷笑一声,抄起锅铲就是一扫。
金光闪过,三只影狼当场炸开,化作黑灰飘散。
她没停,继续走。
越往里,敌人越多。有残存的黑衣人,有还没散尽的黑暗生物。她见一个打一个,锅铲抡得比刀还狠。
一名黑衣人从侧面扑来,她侧身躲过,反手一铲拍在他背上。那人直接趴在地上不动了。
另一人举刀砍她脑袋,她低头,锅铲往上一挑,把对方手腕挑破,刀飞出去老远。
她趁机冲上去,一脚踹中对方胸口。
那人倒飞出去,撞断了一根半倒的黑幡。
她喘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灰。
嘴角有点咸,舔了一下,是血。
她没管。
继续往前。
终于,她看到了阵法中心。
七根黑幡围成的三角形已经塌了,中间那块黑球彻底碎裂,只剩一团还在微微跳动的黑核。
她走过去,举起锅铲。
“你还挺抗揍啊。”
她一铲子砸下去。
金光爆开。
黑核抽搐两下,终于不动了。
她松了口气,拄着锅铲站直。
身后传来脚步声。
传令兵带着雷符组和弓手赶到了。
“阵……阵破了?”传令兵喘着问。
“破了。”她说,“全毁了。”
“那……我们赢了?”
“赢个屁。”她瞪他,“敌人只是退了,又没死绝。你现在就去传令,所有部队不准停,继续压进,占住他们主阵,把能烧的全烧了,能砸的全砸了。”
传令兵点头,转身就要跑。
“等等。”她叫住他。
“还有事?”
她从怀里摸出青铜碎片,看了看。
碎片表面温热,还在微微震动。
她皱眉。
“告诉大长老,”她说,“让他们盯紧北面山脊。那里还有动静。”
传令兵愣了一下:“可……可阵都破了,还能有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把碎片塞回去,“但它一直震,说明没完。”
传令兵不敢多问,拔腿就跑。
姜小葵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黑幡倒地,地面开裂,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腥味。
她抬起锅铲,铲背上那道旧划痕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三寸、七分、九厘。
她忽然笑了。
“老东西,你要是活着,看到这把破铲子现在这么威风,不得从坟里蹦出来?”
她扛起锅铲,往前方走去。
联盟大军已经开始推进,旗帜林立,脚步声整齐。
她走在最前面。
风吹起她的麻布短打,左腕的布条早就不知丢哪儿去了,伤口还在渗血,但她没感觉。
前方烟尘滚滚,敌军正在后撤。
她没追。
只是停下,把锅铲插进地里。
然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
低声说:“还没完,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