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膝盖砸进焦土,手撑着地面,指节发白。锅铲掉在旁边,铲面朝下,沾满了灰。她没去捡,也没力气去捡。
那股压下来的东西还在,像一层层石头堆在背上,每喘一口气都像是要把肋骨挤断。她的右腕本来就在流血,现在伤口裂得更大,血顺着小臂往下淌,滴到地上,立刻被黑石吸走,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那人站在她面前,不动,也不说话。赤红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哑,但没低下去。
对方微微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道黑色符文浮出来,形状像个倒挂的眼睛。这东西一出现,姜小葵就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抖,不是疼,也不是怕,是本能地想躲。
她咬住牙,把脸抬起来。
“你不就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吗?还装神弄鬼。”她说,“我爹扫星的时候,你还在泥里爬吧。”
话刚说完,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人用铁链勒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她弯了下腰,又强行挺直。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但她知道不能闭眼。一闭,可能就睁不开了。
那人终于开口:“三千年来,你们供奉圣女,却不知圣女为何而生。”
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几个离得近的弟子身体抽了一下,嘴角冒出血泡,当场昏死过去。
姜小葵也听见了。
然后她看见了一些画面。
雨夜,悬崖边,一个老乞丐抱着襁褓往山下跑。天上有金光追着他,劈断了好几棵树。老乞丐摔了一跤,把孩子塞进药篓里,自己爬起来继续跑。
接着是一间破屋,墙上贴着黄符,桌上摆着半碗冷饭。养父坐在门槛上抽烟,忽然抬头看向窗外,脸色变了。下一秒,火光冲天。
再后来是黑风寨的废墟,一名黑衣人倒在血泊里,手里攥着一块青铜碎片。他看到她,挣扎着把手伸过来,把碎片塞进她怀里。他的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可这一次,姜小葵听清了。
他说:“别信天机阁。”
这些事她从没见过,但从第一眼起就知道是真的。
她猛地一震,额头上的汗混着血往下流。她想摇头,想把这些东西甩出去,可它们已经扎进了脑子里。
“你在撒谎。”她吼了一声,嗓音撕裂,“我娘是西海龙王三公主,我爹管扫星!你说的这些跟我没关系!”
她说完这句话,体内突然“嗡”地一声,一缕金气窜上来,从丹田直冲手臂。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指尖冒出一点金光。
那人看了,居然笑了。
“你还真信?”他说。
“我当然信!”她瞪着他,“我天天念,顿顿念,炒菜都要念三遍!我不信谁信?”
金气越来越旺,顺着经脉往上走,撞开一点点被压制的通道。她感觉右手能动了,五指慢慢收拢,抠进地里。
那人不再笑,眼神变了。
“荒诞之语,也能凝气?”他低声说,“而且这气息……竟不属此界规则。”
他抬起另一只手,两掌相对,中间那道黑色符文缓缓旋转起来。空气开始扭曲,地面的裂缝往外扩,一直延伸到战场边缘。
姜小葵觉得脑袋像要炸开。那些画面又来了,这次更多,更快。她看到一座巨大的祭坛,上面站着七个穿金袍的人,手里举着和她身上一样的青铜碎片。他们对着天空喊着什么,然后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把整个祭坛吞了进去。
最后的画面是一个婴儿,在断云崖下被放进药篓,身边放着一块刻着符文的石头。石头上写着三个字:**拾遗者**。
她浑身一颤,差点跪倒。
“你们以为圣女是天选之人?”那人看着她,“其实,她是被丢下来的。”
姜小葵喘着气,嘴唇发紫。她想反驳,可嗓子堵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知道一件事——她不能倒。
她慢慢把手移到锅铲旁边,指尖碰到了铲柄。那东西烫了一下,像是回应她。
“你说我是被丢下来的?”她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那又怎么样?我活下来了。我吃了馊饭,睡过牛棚,被人追着砍了三天三夜也没死。你现在告诉我我是假的?晚了。”
她用力抓起锅铲,单膝跪地,硬生生把自己撑了起来。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我从哪来。”她指着那人,“但你要杀这些人,得先问我这块铲子答不答应。”
那人静静地看着她,没动。
几息之后,他才开口:“你是第一个,在‘虚渊之印’下还能站起身的。”
“哦。”姜小葵啐了一口血沫,“我还以为你能夸我两句。”
“你不该存在的。”那人说,“你的气息,会破坏一切。”
“那你更该谢谢我。”她咧嘴一笑,“我一直做饭糊锅底,脾气还臭,破坏力强得很。”
她举起锅铲,对着自己大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声音响彻战场。
没人笑。
因为没人听得见。
可就在这一瞬,她体内那缕金气猛地暴涨,顺着经脉冲向全身。锅铲剧烈震动,铲面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煎星辰·残谱版】。
那人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你竟能在这种状态下引动真言返照?”他说,“而且……越被人不信,仙气越强?”
姜小葵没理他,低头看了看锅铲,又抬头看他。
“你说我不该存在?”她冷笑,“那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不该存在的人’是怎么炒你这颗坏蛋的。”
她脚尖一点,拖着伤腿冲了上去。
速度不快,姿势也不好看,像是瘸着腿往前扑。可她没停。
那人抬起手,五指张开。
姜小葵的身体再次被定住,离他还有三步远,动不了了。
骨头咯咯作响,像是要碎成渣。她的左腿直接跪了下去,右腿还在撑,膝盖磨在焦土上,划出一道带血的痕迹。
她抬头,眼睛都没眨。
“你压得住我。”她说,“但你压不住我说话。”
她张嘴,又要喊。
那人忽然开口:“我是你们所有人,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