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脚尖一抬,鞋底碾碎了那缕黑气。它像湿泥一样被踩进地里,没再动弹。
她往后退了半步,左手按住胸口的青铜碎片。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
“别闹。”她低声说。
碎片没反应。但她知道它在听。
北方的黑圈还在往前挪,像一块会走的墓碑。地面越来越硬,锅铲敲上去发出金属声。她蹲下身,手指蹭了蹭裂缝边缘,指尖传来一阵麻,像是碰到了通电的铁丝网。
她立刻缩手。
“你要是再不说话,”她盯着碎片,“我就把你扔进河里泡三天。”
话音刚落,碎片猛地一震,震得她手臂发酸。
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不是天黑,是脑子黑了一下。等视野恢复时,她看见一幅图——七根黑幡的位置变了,不再是围成圈,而是排成歪斜的三角形。中间有三个点连成一线,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痕迹。
“三处同时打?”她皱眉。
脑子里没有声音,也没有解释。但那条线一直在闪,像是催她快做决定。
远处传来喊声。传令兵正从烟尘里跑回来,衣服破了一角,脸上全是灰。
“东坡守不住了!”他喘着说,“雷符组只剩一半人还能站,弓手那边也乱了,有人开始往前冲!”
姜小葵没动。
她看着那幅虚影还在脑中晃,三个点的位置她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在北面裂口偏左,一个在西谷断崖下方,最后一个藏在中脊废弃灶台底下。
“不能让他们自己冲。”她说。
“可你不下令,他们就当你是怕了!”传令兵急了,“现在各宗门都在看你怎么出招,没人想死,但也没人想被当成逃兵!”
姜小葵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让他们送死。”她说,“我是要他们准。”
她转身跳上残旗台,举起碎片。金光从掌心冒出来,刺破黑雾,照得前线一片亮。
所有人都停了一下。
“东坡雷符组!”她吼,“三点齐攻北三裂隙!不准多发,只准一次!”
台下没人动。
“听不懂?”她一脚踢翻旁边半截木桩,“左边第七个坑,右边石堆后,中间塌墙缝——三道雷符,同时出手!差一秒都给我收手!”
下面终于有人应声。几个披着焦痕斗篷的弟子迅速就位。
“西谷弓手!”她转向另一边,“覆盖掩护,箭雨压低,不准让怪物靠近雷符组十步内!”
弓手们拉弦上箭,动作整齐了些。
“中脊!”她最后喊,“留一人守线,其他人全撤到第二防线!谁敢往前一步,战后我亲自去你们宗门讨说法!”
人群骚动了一下,但还是开始后撤。
传令兵站在台下,张着嘴。
“你还愣着?”姜小葵一把抓住他肩膀,“把我说的,一字不差传出去!现在!”
他猛地回神,拔腿就跑。
风还是没起。火堆的烟笔直往上,像一根不会弯的铁杆。
姜小葵站在台上,盯着北面。三处攻击点距离太远,协调起来比切豆腐还难。她只能赌——赌那些人能听懂她的意思,赌他们不想死,赌她没看错那幅图。
第一波雷符出手。
轰!
三道光柱落下,砸在指定位置。地面抖了一下,黑圈晃了晃,但没裂。
“偏了。”她眯眼。
金纹在她右臂上跳了一下,像是提醒什么。
她立刻吹响铜哨。短促两声。
“雷符偏左七寸!再发!”
台下雷符组头领抬头看了一眼,挥手调整位置。
第二轮雷符升空。
这一次,三道光柱落下的瞬间,她看见三道金线从地下冒出来,在深处交汇成一点。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炸开。
黑圈猛地扭曲,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了一拳。中央那个黑球突然颤动,表面浮出几道裂痕,像是熟透的果子裂了皮。
黑气翻滚,阵法第一次出现了崩解的迹象。
“成了?”传令兵跑回来,声音发抖。
“还没。”姜小葵盯着那团黑球,“只是开了口子。”
她感觉到胸口的碎片又震了一下,比刚才轻,但持续不断,像是在提醒什么。
她低头看。
碎片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不是刚才那幅图,而是一串数字:三、七、九。
“什么意思?”她喃喃。
传令兵喘着气问:“是不是还有别的点要打?”
姜小葵没答。
她想起刚才那幅虚影消失前,角落里闪过一串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记号。现在这串数字冒出来,像是对应上了什么。
她忽然转身,抓起锅铲往地上一插。
铲刃入土三寸,发出一声轻响。
“三……七……九……”她念着。
铲柄微微震动,像是回应。
她拔出锅铲,翻过来看铲背。上面有一道旧划痕,一直没注意。现在仔细看,那道痕分成三段,长度分别是三寸、七分、九厘。
“原来是你。”她笑了。
老采药人临终前塞给她这把锅铲时,只说了一句话:“烧饭的家伙,也能救命。”
她一直以为是胡话。
现在看来,不是胡话。
是线索。
她把锅铲扛在肩上,目光扫向北方。
黑球的裂痕还在扩大,但速度很慢。黑圈开始缓缓旋转,像是在修复自己。
“它要愈合。”她说。
传令兵紧张地问:“那我们怎么办?趁它没好再打一轮?”
姜小葵摇头。
“三七九不是攻击点。”她说,“是时间。”
她抬头看天。
太阳被黑云遮住,但光影在缓慢移动。
“三刻钟后,七分整,第九息。”她低声说,“那时候,它的脉会停一下。”
传令兵听得一头雾水。
“你是说……等?”
“不是等。”她握紧锅铲,“是掐点。”
她跳下旗台,走到前线边缘。几名雷符组弟子已经重新装填完毕,正等着命令。
“三刻钟。”她对他们说,“到时候,我会吹哨。两长一短。”
“然后呢?”
“然后你们把所有雷符都砸进去。”她说,“别省。”
弟子们对视一眼,有人点头,有人咽了口水。
姜小葵不再多说。她回到旗台边,盘腿坐下,左手贴住碎片,右手搭在锅铲上。
她在等。
太阳光从云缝里漏下一缕,照在她右眼尾的朱砂痣上。
那颗痣轻轻跳了一下。
她忽然开口:“你说,要是我爹知道我现在用锅铲打仗,会不会笑出声?”
碎片没回答。
但她觉得它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