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踩进草丛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跪在地上。她稳住身子,把背上的小林往上托了托。小姑娘整个人滚烫,呼吸又浅又急,肩膀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摸上去黏糊糊的。
她没再回头。
山坡上的动静停了。那个黑袍人没能追下来,或者死在了塌方里。她不在乎。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膝盖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右眼尾那颗痣一直在跳,像是有人拿针一下下戳她。她知道这是刚才用仙气太多,身体扛不住了。
荒草长得比人高,风一吹就哗啦响。她拨开前面的草,看见一块凸出的岩壁底下有个小洞,勉强能遮风。她走过去,弯腰钻进去,轻轻把小林放在地上。
岩穴不大,刚够两人挤下。她撕下自己袖口还算干净的一块布,重新给小林包扎。伤口已经发红,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紫晕。她咬牙,把最后一点力气压进指尖,在布条打结的地方画了个小符。那是从锅铲上学来的简式封血法,只能撑一时。
做完这些,她靠着石壁坐下,喘了半晌。
怀里铜匣还在。她拿出来打开,里面是那本黑皮册子和几页残卷。纸角烧焦了,但字迹还能看清。她一页页翻过,手指沾了灰也顾不上擦。
“东荒七十二派……归附名录。”她低声念,“青鸾峰,三日后血祭,启幽冥门。”
她合上册子,指尖蘸了点唾沫,在掌心画了个反向锁识符,把内容默了一遍塞进脑子里。做完这一步,她才把册子塞回铜匣,重新扣紧。
外面风大了起来,草叶拍打着洞口。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青铜碎片还在发烫,裂纹比之前更深,像快碎的瓦片。她不敢再用它引仙气,怕一次就废了。
她把碎片收好,摸出那半截锅铲。铲头歪了,柄也断了,上面还沾着干掉的泥和一点血渍。她用拇指蹭了蹭铲面,金光早没了,可她还是把它放在腿上摆正。
小林突然咳了一声,嘴唇动了动,没醒。
姜小葵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我们不是为了活下来才逃的,是为了让更多人不用逃。”
这句话她当时没当真。在她看来,活着就是最大的本事。可现在,她坐在这个破岩洞里,身上全是伤,同伴躺在身边生死不明,手里攥着一份能掀翻半个东荒的情报——她发现,自己居然不想就这么躲着了。
她坐直了些,把锅铲残片往腰带上一别。虽然断了,但它劈过黑风寨的阵,烧过敌人的脸,带她们活着出来了。它配挂在她身上。
她伸手探了探小林的额头,烫得吓人。这样下去撑不到天亮。
她抬头看洞外。天边有点发白,月亮已经缩成一条线,藏进云里。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得动身。
她盘算着地图。脑子里过了一遍东荒势力分布。七大门派被控,三派摇摆。其中青云观和鸣沙宗位置关键,卡在南北要道上。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有细作传信,说这两派内部有人想反抗,只是缺个信号。
她手指在地上划了几道线,标出大概位置。青云观靠南,路好走,但守卫严;鸣沙宗在西,靠近荒漠,人少,消息闭塞,可一旦拿下,能切断敌人一条补给线。
她想了想,决定先去鸣沙宗。
只要能让其中一个门派站出来,就能动摇其他观望者的决心。星星之火,不一定燎原,但至少能让人看见光。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膝盖上,慢慢站起来。腿还在抖,但她没管。
她蹲下身,把小林扶起来背到背上,绑了根草绳固定。小姑娘轻得像一把枯枝,呼出的气喷在她脖子上,滚烫。
她抓起铜匣塞进怀里,又检查了下腰间的锅铲和碎片。东西都在。
她走出岩穴,迎着风站了一会儿。晨光还没照到地面,但天快亮了。
她迈步往前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
背后草丛里有动静。
不是风刮的,也不是野兽。是布料擦过草叶的声音,很轻,但连续不断。
她没转身,手悄悄摸向锅铲。
那声音越来越近,离她不到十步。
她猛地侧身,锅铲横扫出去。
铲刃砸在一根伸出来的骨杖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一个黑影从草里扑出来,兜帽歪了,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正是那个没死的黑袍人。他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举着骨杖,杖尖还在冒灰烟。
姜小葵后退半步,把小林往后拉了拉。
黑袍人咧嘴笑了,牙缝里渗着黑血。
“跑……得挺远。”他声音像砂纸磨石头。
姜小葵没说话,把铜匣往身后草堆一扔,双手握紧锅铲。
黑袍人慢慢站直,举起骨杖指向她。
姜小葵抬起下巴。
风刮过荒坡,吹乱了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