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把药瓶盖拧紧,随手放在桌上。纸条还在掌心发烫,那三个字“姜小葵”像是活了一样,在她眼皮底下微微颤动。她没再盯着看,而是把它折好塞进怀里。
天刚亮,山门下的雾还没散。她走出屋子,风一吹,右腕的布条晃了晃,裂口又开了点。她低头看了眼,没管。
她去了藏书阁,翻出一堆旧卷宗。都是各地送来的简报,有的写村落灵气突然断绝,有的说巡防弟子失踪,还有一封信提到某镇百姓半夜集体梦游,撞墙流血也不醒。这些事零零碎碎,没人当回事。可她一条条看下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地方,都偏得很,离大宗门远,守卫也松。邪气最喜欢钻这种空子。
她抱着卷宗往大长老静室走,路上遇到几个弟子,有人问她去哪。她只说有事找长老,没多解释。
推开静室门时,大长老正在煮茶。水刚冒泡,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没停。
“你来得早。”他说。
“睡不着。”她把卷宗放下,“我想出去一趟。”
大长老拨了下炉火:“去哪?”
“边陲。”她说,“那些没人管的地界。邪气在那儿重新聚起来了。”
大长老没立刻说话,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姜小葵站着没动。
“刚把内部稳住,你就又要走?”他终于开口。
“正因为刚稳住,我才得走。”她说,“现在阁里有规矩,有人盯,不会乱。可外面的人没有。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积分,也不知道谁该优先用潭。他们只知道,夜里有黑影从窗前过,第二天就有人疯了。”
大长老放下杯子:“你是圣女,不是巡夜的。”
“我是人。”她说,“我小时候也在那种村子待过。要是那时候有个人能来,我娘就不会被活活烧死。”
大长老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起身,走到墙边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放在桌上。
“带上它。”他说,“遇到紧急情况,捏碎就行。会有人来接应。”
她点头:“我不打算靠它。”
“我知道。”他笑了笑,“你从来不想靠别人。”
她伸手拿过令牌,放进袖子。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这次别一个人。”大长老说,“带几个人。不是信不过你,是让他们也看看,什么叫守护。”
“行。”她说,“我挑两个能吃苦的。”
“还有。”他看着她,“别总想着非得打赢才算数。有时候,让人活着,比赢更重要。”
她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下右腕的布条,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她把锅铲擦了擦,绑在腰后。这东西别人看着像厨具,她却知道,比什么神兵都管用。她又翻出一套旧衣裳换上,麻布的,和她在青岩村穿的那件差不多。破是破了点,但结实。
出门时,天已经亮透。山门前聚了几个人,都是她挑的随行弟子。没人说话,站得笔直。
她走过去,一个个看过来:“你们知道要去哪吗?”
“边陲。”一个瘦高个答。
“知道去干嘛吗?”
“清邪祟。”
“不止。”她说,“是去告诉那些人,他们没被忘了。就算地方再偏,也有人愿意走这一趟。”
几人低头不语。
她转身面向山门。远处云海翻腾,晨光洒在石阶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大长老站在高台,没下来,就那么看着。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我会回来。”
说完,迈步下了第一级台阶。
队伍跟上。脚步声整齐,踩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走了一段路,身后传来喊声。一个年轻弟子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递给她一个小布包。
“师姐,这是……路上吃的。”
她接过,打开看了眼,是几个馒头,还有一块腌菜。
“谢谢。”她说,“回头我请你吃饭,用锅铲炒的。”
那人咧嘴笑了,跑回去。
她把布包塞进包袱,继续往前走。
路上经过一片林子,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她忽然停下。
“怎么了?”旁边人问。
她没答,而是蹲下身,扒开落叶,露出一块石头。石头表面有划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刻过。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凉意。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迹。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加快点速度。今晚必须赶到下一个镇子。”
“那边没人接应吧?”有人问。
“没人。”她说,“所以更要快。”
队伍重新启程。太阳升高,雾散了,山路变得清晰。
她走在最前面,右手时不时碰一下腰后的锅铲。这动作她自己都没察觉,但每次碰到,心里就踏实一点。
中午在溪边歇脚。她坐在石头上,解开右腕布条换药。伤口还是红的,边缘有点肿。她皱了下眉,抹了层药粉,重新缠好。
有个弟子递来水囊。她接过喝了一口,冰得她打了个激灵。
“师姐,你真信那些地方还有人活着吗?”那人问。
“不信也得去。”她说,“万一有呢?要是我们都不去,那就真的没人了。”
那人没再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开始聚拢,像是要下雨。
“走吧。”她说,“趁天没黑。”
队伍再次出发。
傍晚时分,远远看见一座小镇轮廓。城墙低矮,城门半塌,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
她停下脚步,望着那扇门。
“到了。”她说。
没人欢呼,也没人说话。
她把手放在锅铲柄上,往前走去。
城门口的地上,有一串湿脚印,从门缝里延伸出来,一直通向镇子深处。
脚印很小,像是孩子的。
她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其中一只。
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
她站起身,对身后人说:
“进去以后,贴着墙走,别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