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深处的热浪推着人往前走。林蔚然脚下一滑,膝盖磕在金属台阶上,顾明远立刻伸手扶住她肩膀。他的手掌沾了灰,指节有擦伤,但力气没松。
他们从崩塌的反应堆出口爬出来时,天是黑的。头顶没有星星,只有一片缓缓旋转的光纹,像刻进夜空的螺旋。林蔚然抬头看了很久,才明白那是什么。
基因链的形状。
顾明远靠在一块冷却板上喘气,右肩衣服破了口子,血渗出来。他没去管伤口,先摸出终端检查信号。屏幕闪了几下,显示外部通讯恢复。
远处传来机械臂运转的声音。一个无人搜救舱降落在陨石平原边缘,打开侧门,推出一只密封箱。红灯闪三下后熄灭。
林蔚然挪过去,手指发抖。箱子外壳烫手,她用袖子裹住手拉开卡扣。里面是一块烧焦的金属牌,边缘卷曲,表面裂开几道细纹。
她认得这块警号牌。
顾明远蹲下来,把牌子接过去。裂痕在他指尖划过,能看出两条交错的线,像缠在一起的丝带。他低声说:“这是dNA结构。”
林蔚然点头。她从背包里取出记者证,翻到夹层,抽出一小块激光模块。这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一直当备用电源用。
“试试这个。”她说。
顾明远拆开终端后盖,把警号牌接进读取口。激光模块插进辅助槽,按下启动键。设备嗡鸣两声,屏幕出现进度条。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电压不稳,自动断电。
第三次,林蔚然用手压住接口,让电流导通。屏幕上数据流开始滚动,最后定格在一个音频文件上。
点击播放。
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告诉蔚然,真正的净化方案不在科技,而在人性。”
林蔚然喉咙一紧。那是她父亲的声音。不是录音片段,也不是新闻存档里的语气。这是专门留给她的。
她把警号牌拿回来,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火场里的余温。
顾明远盯着终端,忽然切换频道。国际刑警加密频段有新消息。他点开视频通报,画面里是北极科考站的医生,背景是一排监测仪。
“首批干眼症患者出现泪腺活动迹象。”医生说,“症状逆转正在进行,目前已有十二人恢复流泪能力。”
林蔚然慢慢抬起头。
她记得三年前去边境采访时见过那些病人。眼睛干涩,角膜溃烂,却一滴泪都流不出。他们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感觉。
现在他们能哭了。
她看向顾明远。他也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警号牌的碎片放进胸前口袋,按了一下。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焦味。
那道基因螺旋还在天上转着,速度慢了下来。光纹不再扩散,反而向中心收拢,像是完成了一次标记。
林蔚然解开帆布包,把记者证放回去。她的手掌还在疼,皮肤起泡,碰东西会刺痛。但她没有缩手。
“我们得走了。”她说。
顾明远站起身,腿有点软,撑着膝盖缓了两秒。他回头看了一眼反应堆出口。那里只剩下一个冒着烟的洞口,四周地面龟裂,像被高温烤过的泥土。
“他们会来接我们。”他说。
信号灯再次亮起,这次是绿色。远处飞船轮廓显现,还没降落,只是悬停在空中等待确认。
林蔚然站着没动。她望着那道螺旋,直到它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她想起父亲日记本里的一句话:真相不是终点,是起点。
现在她明白了。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别人能哭,能笑,能说出心里的话。而不是被什么进化、秩序、淘汰规则决定命运。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痕和当年画调查路线图的位置重合。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什么每次查案前都要在手上划几道线。
现在她知道,那是提醒自己——别忘了为什么出发。
顾明远走到她身边,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她说:“我在想,如果那天我爸没消失,是不是也会站在这里。”
顾明远没回答。他摘下手套,把手伸给她。
她握住。
飞船下降的气流吹乱了她的马尾。两人并肩站着,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救援梯放下,金属搭在地面上发出响声。
林蔚然迈步上前,脚步稳。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月球的地平线。那里没有墓碑,没有名字,只有烧过的痕迹和一片安静的荒原。
但她知道有人在那里。
她转身,踏上第一级台阶。
顾明远跟在她身后,右手插进衣袋,握住了那块残片。
飞船舱门开始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