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山海关。
地火岩洞内,热浪蒸腾。林惊澜盘坐于一处天然形成的温泉池中,池水因富含硫磺而呈淡黄色,散发着刺鼻气味,却蕴含地脉阳和之气。他双目紧闭,面色依旧苍白,但比三日前已好了许多。
韩灵儿与陈芷兰守在池边,一个施针,一个配药。秦般若坐于洞口,以玄阴真气调节洞内温度,使地火阳气温和而不燥烈。
“王爷经脉受损极重,紫阳真气与玄珠寒气虽暂时被丹药调和,但根基已伤。”韩灵儿取下最后一根银针,低声道,“至少需静养三月,期间不可妄动真气,更不可再行险强行融合异种力量,否则……恐有修为尽废、经脉永损之虞。”
陈芷兰将捣碎的火阳草混着几味温补药材,敷在林惊澜胸口的玄珠嵌入处。那里皮肤下隐隐透出深蓝光泽,与周遭淡金真气形成对峙。“玄珠已与王爷部分经脉融合,强行取出恐伤根本。只能以温和药力与地火阳气徐徐炼化,使其化为己用。但这过程漫长,且需时刻平衡阴阳,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林惊澜缓缓睁眼,声音沙哑:“三个月……辽东局势,等不了那么久。”
“王爷,身体要紧。”秦般若缓步走来,“努尔哈赤经此一败,虽折损数千精锐,国师身死,但其根基未损。据‘听风阁’探报,他已退回赫图阿拉,收缩防线,并遣使赴蒙古科尔沁部,似有联姻结盟之意。短期内,应无力大举南犯。”
“联姻结盟……”林惊澜眼中寒光一闪,“看来他还是不死心。叶赫部那边如何?”
“布斋贝勒已按王爷先前吩咐,趁机收复部分被建州侵占的草场,并接纳了不少从建州逃出的部众,声势稍涨。苏泰格格已返回叶赫部协助其兄。”秦般若顿了顿,“另,朝鲜国师身亡、使团全军覆没的消息已传回朝鲜,朝鲜王李昖震怒,但又惧怕大明问罪,已暗中遣使至辽东都司请罪,言国师‘私自勾结建州,非王廷本意’,并承诺恢复贡米,严查边境。”
林惊澜冷笑:“推个死人顶罪,倒是滑头。告诉朝鲜使臣,若要大明不计前嫌,需开放边境五市,准许大明商队自由往来,并协助朝廷监视建州动向。若再阳奉阴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已明。
这时,柳如烟匆匆入洞,面带喜色:“王爷,京城八百里加急!太后懿旨并内阁廷议结果已到!”
她展开明黄绢帛,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太后诏曰:摄政王林惊澜,亲赴辽东,平定妖乱,挫建州之锋,扬大明之威,功在社稷,德被苍生。特晋封为‘镇国摄政王’,加九锡,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辽东诸将,各有封赏:靖北公爵慕容婉,晋封‘靖北郡王’,仍领‘惊澜军’;其余将士,依功论赏,阵亡者厚恤,伤者厚养。”
“户部郎中方清荷,清丈田亩、整顿漕运有功,擢升户部右侍郎,仍兼清吏司主事。太医之女韩灵儿,救治有功,赐‘安国夫人’诰命。陈芷兰……戴罪立功,助平妖乱,特赦前罪,赐居摄政王府,以‘司药女官’衔供奉。”
“另,成安侯赵炳忠等十七人,勾结妖邪,图谋不轨,罪证确凿,皆削爵夺职,满门抄斩,家产充公。漕运总督曹永淳,贪墨渎职,革职查办,家产抄没。其余涉案官吏,依律严惩。”
“钦此。”
洞内一时安静。这封赏不可谓不重,尤其是林惊澜的“镇国摄政王”与慕容婉的女子封王,皆为本朝罕见。而陈芷兰的“特赦”与“司药女官”之衔,更是意味深长——既承认其功,又将其置于王府体系之内,给予身份却非正式妃嫔,留有转圜余地。
“太后与朝堂诸公,此番倒是大方。”秦般若似笑非笑。
林惊澜却无喜色,只问:“朝中可有异议?”
柳如烟低声道:“自然有。以礼部尚书刘文正为首的一些老臣,对王爷加九锡、慕容将军封王、方大人升侍郎皆有微词,言‘赏功过厚,恐非国家之福’。但李光弼、周延儒等力主当赏,太后最终准了封赏。不过……太后也私下传话,请王爷‘稍敛锋芒,以安人心’。”
“稍敛锋芒……”林惊澜望向洞外,“辽东事了,本王也该回京了。辽东防务,便交由慕容将军全权负责。令杨肇基辅之,苏泰协理叶赫部联络。待本王伤愈,再议彻底解决建州之策。”
他顿了顿:“传令方清荷,清丈田亩、整顿漕运之事,继续推进,不必因本王离京而放缓。若有阻力,可报于本王。另,让沈墨瞳在江南加紧推广新作物、新农具,北方经此寒灾,春耕恐受影响,需江南粮草支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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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山海关内却无花灯,只有肃杀。
镇守府正堂,林惊澜强撑病体,主持军议。慕容婉坐于下首,她伤势未愈,但精神尚可。杨肇基、苏泰、秦般若、陈芷兰、韩灵儿、柳如烟等皆在。
“此番长白山之战,虽挫败建州与朝鲜阴谋,暂解寒龙之危,然我军伤亡惨重,‘惊澜军’精锐折损近千,赵老七等义士殉国。”林惊澜声音低沉,“抚恤之事,务必妥善。阵亡将士皆入忠烈祠,厚待其家眷。伤者全力救治,退役者给予田宅安置。”
“末将已着手办理。”慕容婉应道,“另,从女真溃兵及俘虏口中得知,努尔哈赤为此次仪式,耗费数年积蓄,且强征部众,已引起不少部落不满。其子代善、皇太极等人,似对国师弄权早有微词。或可从此着手,分化瓦解。”
苏泰点头:“我可让兄长暗中联络建州内部不满势力,散布努尔哈赤‘为私欲引妖邪,害死国师,损兵折将’的言论。女真人敬畏萨满,国师之死,必动摇其威信。”
“可。”林惊澜赞许,“但需谨慎,莫要暴露叶赫部。眼下以稳固防线、恢复民生为要。杨总兵,关防修缮、军械补充、粮草储备,需加紧进行。”
杨肇基抱拳:“王爷放心,末将已命人日夜赶工。只是……此番寒灾,关外草场冻死牛羊无数,开春后,恐怕会有更多流民南涌,其中难免混有建州细作。”
“开粥棚,设营安置,严加盘查。”林惊澜决断,“但不可驱赶,以免激变。待天气转暖,愿返乡者发给路费种子,愿留者编入屯田。此事……可请陈姑娘协助,她熟悉民间疾苦,又通医药,可设‘慈济堂’分堂,赈济兼施教化。”
陈芷兰起身敛衽:“芷兰领命,必尽心竭力。”
韩灵儿亦道:“我可配制防疫药材,并传授简单医理,防止疫病流传。”
秦般若轻笑:“那我便负责‘听风阁’辽东站的扩建与监察,确保细作无所遁形。”
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林惊澜看着这一幕,心中稍慰。经此一役,团队凝聚力更强,且各有成长。
军议散后,独留慕容婉。
“婉儿,”林惊澜看着她苍白的脸,“此番辛苦你了。伤势如何?”
慕容婉微微摇头:“皮肉伤,将养些时日便好。只是王爷您……”她眼中忧色明显。
“无妨,死不了。”林惊澜笑了笑,“辽东交给你,我放心。努尔哈赤经此打击,短期内无力大举进攻,但小股骚扰不会少。你需稳扎稳打,不可冒进。若有难决之事,飞马报我。”
“末将明白。”慕容婉单膝跪地,“定不负王爷所托,守好北疆门户。”
林惊澜扶她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上刻“惊澜”二字,背后有慕容婉的小像与名讳。“此乃‘惊澜军’统帅令。自今日起,辽东‘惊澜军’,由你全权节制。”
慕容婉郑重接过,眼中泪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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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林惊澜启程回京。
车驾缓缓南行,关城渐渐远去。陈芷兰与韩灵儿同车照料,秦般若与柳如烟前后护卫。
马车内,林惊澜闭目调息。怀中玄珠的冰寒之力与地火阳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虽仍不能妄动真气,但已无性命之危。
车窗外,北地荒原开始显露出一丝极淡的绿意——那是被火阳草汁液浸润过的土地,竟比别处更早萌发草芽。韩灵儿特制的草药与沈墨瞳推广的新作物种子,已由官府分发下去,希望能帮助北疆百姓度过艰难的春荒。
陈芷兰望着窗外,忽然轻声道:“王爷,我昨夜又做了那个梦……黑色的火焰,悬浮的宫殿,还有那把‘钥匙’。但这次,宫殿似乎在……移动,朝着中原方向。”
林惊澜睁开眼:“又是溟渊秘藏的线索?”
“或许。”陈芷兰不确定,“但我感觉,那宫殿与寒龙……似乎有某种相似的气息,都古老而……饥饿。只是寒龙渴求生机与寒气,而那宫殿,渴求的像是……灵魂或者信仰。”
林惊澜沉默片刻:“此事记下,回京后与云裳、如烟她们商议。眼下,先处理朝政与内患。”
他望向南方。京城方向,天空依旧阴沉,但已无长白山上那种令人心悸的幽蓝。
王朝的倾颓之势暂缓,但根子里的腐败与积弊仍在。土地兼并、流民四起、吏治不清、边患未绝……真正的争霸之路,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身边,这些因缘际会聚拢而来的红颜与英才,将成为他问鼎天下最坚实的基石。
车马辚辚,碾过初春的官道,向着那座权力与阴谋交织的宏伟城池,渐行渐近。
第三卷第一阶段“王朝倾颓,枭雄并起”,至此告一段落。
而更波澜壮阔的第二阶段“逐鹿中原,霸业初成”,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