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林大山那带着审视和试探的深沉不同,母亲李秀兰对林向阳身上发生的变化,表现出了一种近乎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接纳和喜悦。
在她眼里,儿子病了一场,从鬼门关捡回条命,如今不但身体大好,力气见长,连带着人也变得沉稳懂事,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眼,是林家祖上积德。至于那“捡来”的白面和猪肉,她心里或许也存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但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儿子康复和家里伙食改善带来的巨大欣慰冲散了。
“病了一场,人是遭了罪,可也像是把窍给冲开了。”她私下里曾这样对沉默的丈夫念叨,语气里满是欣慰,“你看娃现在,多明白事理。”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体现在生活的细微处。
家里剩下的那点富强粉,李秀兰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每次做饭,她都只取出一点点,混合着大量的野菜和粗粮,给全家人做糊糊或窝头。但每次盛饭时,林向阳碗里的,总是那锅里最稠、野菜最少的一碗。
“你病刚好,身子虚,得多吃点细粮补补。”当林向阳试图将碗里那明显不同的糊糊拨给眼巴巴看着的妹妹向红时,李秀兰总会按住他的手,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向红还小,吃不了多少,有你哥和你爹呢。”
她口中的“你哥”,指的是在民兵队的林向军,而“你爹”,那个家里的顶梁柱,其实分到的食物,也并不比林向阳好多少。这个瘦弱的妇人,几乎是将全家所能挤出的最后一点精华,都默默倾注到了这个刚刚“病愈”的儿子身上。
有一次,林向阳甚至发现,母亲将自己碗里的糊糊,又偷偷拨了一大半倒进了他的碗里,而她自己,则就着点咸菜,喝着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汤。
那一刻,林向阳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发热,手里的粗陶碗重逾千斤。
这就是母亲。这个时代最普通、最底层的农村妇女,她不识几个大字,不懂什么大道理,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这个破败的家,只有丈夫和儿女。她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守护着她认为最需要呵护的孩子。
这种质朴到极致、却又沉重到极致的爱,像一股暖流,浸润着林向阳那颗从繁华后世穿越而来、尚且带着几分疏离和计算的心。
他想起自己原本那个时代的母亲,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那份毫无条件的爱,何其相似。
他看着母亲李秀兰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看着她过早斑白的鬓角,看着她看向自己时那满是慈爱和期盼的眼神……
一个无比坚定的誓言,在他心底轰然作响,如同擂鼓。
**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不是那种仅仅填饱肚子、勉强活命的“好”,是真正的,不用为下一顿发愁,不用在寒冬里只有一件破棉袄,不用在生病时只能硬扛的好日子!
他要让她的碗里,永远有稠稠的、香喷喷的饭菜;要让她的身上,穿上厚实暖和的棉衣;要让她的脸上,不再因为生活的重压而布满愁容;要让她的晚年,能够享受到真正的安宁和温饱。
这份誓言,与他最初“活下去”的目标融合在一起,变得愈发具体,愈发沉重,也愈发充满力量。
系统,是他实现这一切的工具。而这源自血脉亲情的温暖,则是驱动他前行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动力。
他不再推拒母亲那份偏心的“优待”,而是默默地接受,然后更加卖力地干活。砍柴时,他专挑那些最粗最硬的木柴;清扫时,他将院落的边边角角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尝试着,根据脑海里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帮着母亲修补家里那些总是漏风的门窗缝隙。
他做得越多,李秀兰眼里的欣慰和笑意就越浓。
“我娃真是长大了,知道疼娘了。”她常常这样念叨着,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
林向阳看着她的笑容,觉得这冬日的寒风,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了。
他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系统带来的物资需要小心遮掩,动荡的时局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但此刻,拥有这份温暖的羁绊,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
为了这份温暖,他必须,也一定能,在这1948年的寒冬里,为这个家,蹚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