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捧着那枚上品灵石,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那冰凉温润的触感,那沉甸甸的分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再抬头时,那个笑容灿烂的青年已经消失在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咕咚。”
说书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灵石死死攥在手心,汗水瞬间浸湿了掌心。
他看了一眼周围几个同样目瞪口呆的闲汉,眼中掠过一丝决绝。
魔头?
去他娘的魔头!这分明是财神爷!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比之前洪亮了三倍不止。
“说时迟那时快!那狂徒李闲,当真是个魔头吗?非也!我呸!那是天宝阁泼的脏水!”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的闲人全都吼懵了。
“我刚得到秘闻!这李闲,乃是一位看不惯天宝阁鱼肉百姓的义士!他为何要毁神位?因为那神位早已被天宝阁的贪官污吏所污,成了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的工具!”
说书人藏好灵石的手还在抖,他看了一眼周围懵懂的闲汉,又想了想那块灵石能换来的富足生活,眼中最后的一丝恐惧被贪婪彻底淹没。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接着之前的话头,声音拔高了八度:“天宝阁为何要泼脏水?因为他们内部已经烂了!烂到根了!而这烂疮流脓的地方,就是城南分号总管事——钱宏!”
“你们再想想那通缉令!一万上品灵石!为何如此之高?那是天宝阁做贼心虚!他们怕!怕李闲义士将他们的丑事公之于众!”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股神秘兮兮的味道:“而这最大的丑事,就跟咱们天玄城那位钱宏,钱大总管有关!我听说啊,李闲义士毁神位前,就正在查钱宏走私战略物资、中饱私囊的烂账!天宝阁这是杀人不成,反过来污蔑英雄!你想想,咱们新上任的魏少阁主是何等人物?他能容得下钱宏这种前朝余孽、家族蛀虫?”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股神秘兮兮的味道。
“而且,我听说,这事儿还有续集!天宝阁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你想想,魏少阁主刚刚亲自坐镇平乱,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他能容得下城南分号总管事钱宏这种前朝余孽、中饱私囊的蛀虫?
我听说啊,魏少阁主早就想动他了,只是不好自己出手!所以,有神秘人放出话来,谁能替天行道,取了那钱宏的项上人头,献给少阁主当投名状,赏金,同样是这个数!”说书人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万”字。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
比起那个虚无缥缈的“狂徒李闲”,钱宏这个名字,在天玄城可是实实在在的“名人”。
“钱胖子?那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家伙?”
“我三叔就在天宝阁的商队里,上次的护送酬劳就被这胖子克扣了三成!”
“赏金一万?真的假的?杀了钱宏也有赏金?”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一条谣言,如果太过离奇,人们只会当个笑话。可当谣言与他们切身的利益和熟悉的人物联系在一起时,它的杀伤力便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李闲没有回头去看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舆论风暴。
他哼着小曲,拐进了另一条更为阴暗的街道。
空气中的味道变了。
不再是灵石的清香,而是混杂着劣质脂粉、廉价酒精、汗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城南,销魂窟。
这里是天玄城的阴暗面,是律法和秩序的真空地带。赌场、黑市、私娼馆……一切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这里野蛮生长。
巡逻的城卫军和天宝阁护卫,到了这条街的街口,便会默契地掉头。
李闲就像一条鱼游进了属于自己的水域,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走进一家生意最火爆的赌场,里面人声鼎沸,骰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赌徒们疯狂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赌,只是找了个角落,要了一杯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所有人,落在了这赌场的气运流转之上。
【叮!规则交互启动……】
贪婪、欲望、亢奋、绝望……无数负面情绪汇聚成一股灰黑色的气流,在这方空间里盘旋、冲撞。而赌场中央的牌桌上空,一缕缕微不可察的金钱气运,正被一种无形的规则抽走,汇入这栋建筑的深处。
天宝阁的产业。
李闲的感知顺着那气运的流向,轻轻一“舔”。
【叮!规则交互深化,触发因果链接!】
【链接目标:销魂窟地下管事‘黑蛇’。】
【深层信息解析:目标将于今夜亥时,协助总管事钱宏,在‘三号码头’仓库,完成一批‘赤炼精铜’的走私交接。】
三号码头。
李闲收回心念,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他没有急着去那个三号码头,而是在销魂窟里闲逛起来。
他像个好奇的游客,在黑市的地摊上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刀啧啧称奇,跟兜售来路不明丹药的贩子讨价还价,甚至还对着私娼馆门口浓妆艳抹的女子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引来一片娇嗔的笑骂。
他那副阳光开朗、自来熟的模样,与此地阴暗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没人会把这个看起来有些轻浮的俊朗青年,和那张贴满全城的通缉令联系在一起。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夜色渐深,销魂窟里却愈发热闹。
亥时将至。
李闲的身影,出现在一处偏僻的仓库区。这里远离了销魂窟的喧嚣,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潮气和鱼腥味。
三号码头到了。
李闲没有靠近那座亮着灯的仓库,而是绕到了仓库背后的一处高地。这里是几堆废弃的货箱,刚好能将整个码头的情况尽收眼底,又不引人注意。
他盘膝坐下,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印诀。
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感知。
【三军神主】的权柄,被他悄然催动。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销魂窟,就像一个巨大的煞气漩涡。无数驳杂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煞气在这里汇聚、沉淀。
而他,就是这片煞气海洋的君主。
“以我之名,敕令万法……”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没有去调动那些狂暴的煞气,那太明显了。他做的,只是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规则。
就像在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中心,轻轻弹动一根蛛丝。
他将那条关于“钱宏的人头值一万灵石”的谣言,化作一道无形的精神烙印。
而后,他以【三军神主】的权柄为引,轻轻拨动了此地汇聚的庞杂煞气。
那道精神烙印瞬间融入其中,如同在剧毒的酒液中投入了一滴催化剂,将弥漫在销魂窟中那股最原始的“贪婪”煞气,精准地催化、扭曲,并为其指向了一个清晰的目标——钱宏。
正在赌场角落里舔舐伤口的一个刀疤脸赌徒,忽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反复回响着下午听来的那句“钱宏的人头,值一万灵石”。
他本已将这当成笑话,此刻却觉得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心底的贪念如野草般疯长,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去三号码头,那里有座会走路的金山!他眼中血丝密布,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赌场。
与此同时,三号码头方向,几盏灯笼的光晕刺破了黑暗。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穿着华贵的丝绸长袍,正是钱宏。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和警惕,身后跟着十几个气息彪悍的护卫。
一个瘦高、面容阴鸷的男人,从仓库的阴影里迎了出来,正是“黑蛇”。
“钱总管,您可算来了。”黑蛇的声音沙哑难听。
“废话少说,东西呢?”钱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黑蛇拍了拍手,仓库的大门被打开,一箱箱沉重的木箱被抬了出来。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被撬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金属锭。
赤炼精铜!
钱宏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走上前,拿起一块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
“验货。”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暗处踉跄着冲了出来。
那是个刚在赌场输光了家底的赌徒,他本是循着心中那股莫名的贪婪指引,想到码头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真的撞见了一箱箱闪着红光的金属锭。
那光芒在他眼中,瞬间化为了无尽的财富,理智当场崩断。
“宝贝!我的宝贝!”
他嘶吼着,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拦住他!”钱宏的护卫立刻上前。
可这就像一个信号。
暗处,一个刚刚在赌场输光了裤衩的刀口舔血之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听了一下午的说书,那句“钱宏的人头值一万灵石”早已刻进了脑子里。
他看着那个被护卫团团围住的肥胖身影,那哪里是什么总管事,分明是一座会移动的灵石山!
富贵险中求!
“钱宏!拿命来!”
他咆哮一声,从阴影中暴起,手中短刀直刺钱宏的后心!
这一声怒吼,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什么?他就是钱宏?”
“杀了他!一万灵石!”
“干了!”
那些被“贪婪”气息吸引而来的亡命徒,原本只是在暗中窥伺,此刻听到这声喊,再也按捺不住。他们不知道什么赤炼精铜,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胖子的人头,是他们一步登天的捷径!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十几道身影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他们眼睛血红,目标明确,就是被护卫围在中间的钱宏!
钱宏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哪来的?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你们疯了?!一万灵石的赏金?哪个天杀的造的谣!老子是天宝阁总管事,你们杀了我,天宝阁只会把你们挫骨扬灰!一文钱都拿不到!住手!都给我住手!”
护卫不愧是钱宏的亲信,瞬间收缩,三面盾牌在前,长刀从盾隙中精准刺出,如同一只钢铁刺猬!然而,这些亡命徒眼中只有那座移动的灵石山!最前面一个汉子被长刀贯穿了小腹,却狂笑着死死抱住刀身,用身体卡住刀锋,为身后的同伴嘶吼道:“就是现在!”一把豁口的斧头便趁机越过他的肩膀,带着风声狠狠劈在了盾牌上,火星四溅!
高处的货箱上,李闲睁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这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戏。
他看到黑蛇趁乱想要溜走,看到钱宏在护卫的保护下狼狈不堪,看到那些为了虚无缥缈的赏金而疯狂搏杀的亡命徒。
混乱,贪婪,暴力。
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身穿天宝阁制式铠甲的护卫,手持长戈,煞气腾腾地包围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魏长风。
他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看着那散落一地的赤炼精铜,以及被围攻的钱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李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主角,总算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