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工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祯身上,尤其是司马光,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怀疑。他倒要看看,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能用什么“土方法”来挑战他奉为圭臬的《营造法式》规制。
很快,役夫们按照吩咐取来了两桶石灰(一桶“合格”,一桶“不合格”)、清水和几个空木盆。赵祯挽起袖子,毫不介意龙袍沾上灰尘,亲自下场操作。他这亲力亲为的姿态,让周围的工匠役夫们看得目瞪口呆,连范仲淹都暗自咋舌。
“石灰之要,在于其‘活性’,即能否与水充分反应,生成坚固的氢氧化钙,也就是熟石灰。”赵祯一边操作,一边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同时,杂质多寡,影响灰浆的粘合性与耐久性。《法式》以色泽断优劣,虽有一定经验依据,却并非绝对可靠。今日朕便演示一二。”
(承)
他首先指挥役夫,将等量的两种石灰分别放入木盆中。“第一步,测其‘产沫’与‘升温’。”他示意役夫缓缓向盆中注入清水。
众人屏息观看。只见清水接触石灰的瞬间,两个盆中都开始冒泡并产生热量,这是石灰遇水正常的“消化”反应。但很快,差异出现了——那桶被司马光判定为“不合格”的石灰,反应更为剧烈,气泡细密而持久,盆壁传来的温热感也明显更强;而“合格”的那桶,反应则相对温和许多。
“诸位请看,”赵祯指着反应剧烈的那个盆,“反应剧烈,产热多,说明此石灰活性更高,烧制得法,杂质反而可能更少。而反应温和者,若非陈放过久,便可能是烧制火候不足或含有惰性杂质,影响了反应活性。”
司马光眉头紧锁,紧紧盯着两个木盆,没有作声。这现象与他过往的认知确有出入。
接着,赵臻进行第二步。“待其充分消化,成膏状后,再测其‘细腻度’与‘粘结力’。”他让工匠取来两块相同的砖石和细筛。
石灰膏稍凉后,他亲自用手捻起少许,在指尖揉搓。“活性高的这盆,膏体更为细腻滑润,无明显颗粒感。”然后,他命人将两种石灰膏分别涂抹在砖石上,再将另一块砖石压上。“静置半个时辰,观其初凝强度与粘结效果。”
在等待的时间里,赵祯又让人取来少量“不合格”石灰的干粉,置于细筛上轻轻摇晃。“若杂质多,如过火的死灰或泥沙,必留于筛上。”结果,筛上残留物极少,大部分粉末都顺利通过。
半个时辰后,检验粘结效果。工匠小心翼翼地将压在一起的两块砖石试图分开。涂有“合格”石灰的,稍用力便松脱了;而涂有“不合格”石灰的,粘结处却颇为牢固,需要更大力量才能掰开,砖石接触面的灰膏甚至出现了拉丝现象。
事实胜于雄辩!
(转)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工地的声音。工匠和役夫们虽然不懂太多大道理,但这直观的对比结果,他们看得明白——陛下用的方法,好像比老规矩更准!
范仲淹长舒一口气,看向赵祯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工部的官员们更是如释重负,看向那批“不合格”石灰的眼神都热切了起来。
司马光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那两块粘结力度截然不同的砖石,又看了看筛子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残留物,再回想刚才反应活性的差异,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向信奉“祖宗之法”、“圣贤规制”,认为那是千百年经验智慧的结晶,不容置疑。可眼前这活生生的事实,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仅凭“色泽”断物,确实可能出错!皇帝这套看似“土气”的方法,其背后蕴含的“格物”之理,竟如此精准有效!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基于典籍的言论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一种认知被颠覆的茫然和隐约的兴奋感交织在他心中。难道……格物致知,真能如此用之?
赵祯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对于司马光这样固执又有原则的人,强行压服不如让其心服。
良久,司马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向赵祯,郑重地躬身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陛下……此法,确比臣固守之陈规,更近事物之本真。臣……受教了。”
他直起身,对那工部主事道:“此批石灰,可用了。日后验收,当参酌陛下所示之法。”
“司马公明鉴!”工部主事大喜过望,差点老泪纵横。
(合)
石灰风波,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解决了。工程得以继续,更重要的是,赵祯用一场生动的现场实验,初步在司马光这位最顽固的反对者心中,撬开了一道认可“格物致知”之威力的缝隙。
此事迅速在工地上传开,皇帝陛下“神乎其技”的检验方法被工匠们津津乐道,连带着他们对那些“蓝图”上陌生的符号和数字,也少了几分抵触,多了几分好奇与敬畏。范仲淹更是抓住机会,将赵祯演示的这套方法整理成文,要求工部推广学习,作为对旧有规制的有益补充。
随后的几天,工程进度明显加快。虽然司马光依旧严格,但他不再死抠《营造法式》的字眼,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并运用赵祯带来的新思维、新方法去判断问题。他甚至会主动拿着“蓝图”,去找工匠询问那些奇怪符号和计算方法的含义,虽然过程依旧磕磕绊绊,时常闹出笑话,但那种愿意了解、试图接受的态度,让范仲淹和工部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赵祯偶尔来视察,看到司马光戴着斗笠,不顾尘土,蹲在工地边和工匠讨论基础承重计算的模样,也忍不住会心一笑。他知道,改变一个时代的观念,非一日之功,但至少,他已经成功地播下了一颗种子。
然而,就在运动场地基工程顺利推进,一切都看似步入正轨之时,一骑快马带着烟尘,从西北方向疾驰而入汴京城。
悬念: 这匹来自西北的快马,带来了什么消息?是边境军情,还是地方灾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否会打断刚刚走上正轨的运动场建设,甚至影响到整个新政的推行?刚刚缓和不久的朝堂,是否会因此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