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那匹来自西北的驿马,踏碎了汴京午后的宁静。它没有在寻常的递铺停留,而是直接冲向了皇城,马蹄声急促如擂战鼓,马背上的骑士风尘仆仆,背插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红色翎羽。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权力的中心漾开了一圈圈不安的涟漪——西夏使团,已过潼关,不日将至汴京。
紫宸殿内,刚刚因为运动场工程步入正轨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赵祯看着枢密院呈上的紧急文书,眉头微蹙。文书上说,西夏国主李元昊派遣其弟嵬名聿介为正使,携贡品若干,名为“朝贺”,但文书末尾特意提及,使团护卫竟有五百人之众,远超常规。
“五百护卫?”赵祯放下文书,目光扫过殿内重臣,“诸位爱卿,西夏这是来朝贺,还是来……耀武扬兵?”
(承)
户部尚书韩绛第一个出列,语气带着惯有的忧虑:“陛下,西夏狼子野心,向来反复无常。此次派如此规模的使团,恐非善意。依老臣之见,当严令其护卫驻扎于京畿之外,只允正副使及少数随从入城,以防不测。”
“韩相公所言甚是。”一位老成持重的枢密院副使附和道,“西夏骑兵彪悍,五百精锐若入汴京,万一突发变故,后果不堪设想。需防其借机窥探我京城防务虚实。”
保守派的官员们也纷纷点头,主张以稳妥、防备为主。一时间,殿内充满了对西夏用意的揣测和警惕。
范仲淹沉吟片刻,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严防固然必要,但亦不可过于示弱,堕了我天朝上国的气势。西夏既以‘朝贺’为名,我朝便当以宗主国之礼待之。可允其使团全员入城,但需明确规定其活动范围,并由皇城司、开封府加派人手,明为护卫,实为监视。同时,需晓谕京中百姓,不得与西夏人轻易冲突,展现我大宋之包容与气度。”
他这番言论,算是兼顾了安全与体面,得到了不少务实派官员的赞同。
赵祯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光:“司马卿,你意下如何?”
司马光手持玉笏,肃容道:“陛下,臣以为,范相公之策,乃是老成谋国之言。然,臣更忧心者,非其武力,乃其‘名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西夏李元昊,僭越称帝,不服王化。此番遣使,虽称‘朝贺’,但其国书之中,是仍用我大宋年号,还是用其自建之‘天授礼法延祚’年号?其使者觐见陛下时,是行臣子之跪拜大礼,还是行敌国之揖让之礼?此乃关乎正统、名分之大事,绝不可含糊!若其执意行悖逆之礼,我朝必当严词斥责,甚至驱逐其使,以正视听!”
司马光关注的点,永远是礼法、名分、纲常。在他看来,这比五百护卫的威胁更大。
(转)
赵祯听着臣子们的争论,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现代外交中的博弈与信息战。西夏此举,绝对不止是简单的朝贺或挑衅那么简单。
“诸卿所虑,皆有道理。”赵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然,朕以为,西夏此来,一为试探,试探朕这个新君的态度,试探我大宋的虚实与底线;二为……求利。”
“求利?”众臣不解。
“不错。”赵祯站起身,踱步到御阶前,“李元昊称帝,与我大宋交战多年,虽偶有小胜,然其国小民贫,长期征战,国力早已不堪重负。他需要喘息之机,更需要我大宋的‘岁赐’来填补国库。此番派其亲弟前来,带着‘贡品’,无非是想看看,能否用较低的代价,重新换取我朝的‘赏赐’和边境的安宁。那五百护卫,既是武力炫耀,也是自抬身价的筹码。”
他这番分析,跳出传统的礼法之争和单纯的军事防备,直指西夏的经济命脉和国家战略,让范仲淹等有识之士眼睛一亮。
“故而,”赵祯总结道,“朕决定,准其使团全员入城,以彰显天朝气度。司马卿所虑之名分问题,乃重中之重。传朕旨意,命馆伴使(负责接待陪伴外使的官员)严正告知西夏使臣,觐见之时,国书、礼仪若有半分不合臣子之礼,朕便视其为敌国使节,所有‘赏赐’、‘互市’之议,一概免谈!至于那五百护卫……”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不是想来见识一下我大汴京的繁华与强盛吗?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传令下去,使团入城当日,调集最精锐的禁军仪仗,铠甲鲜明,旌旗招展,于御街两侧列队!通知开封府,近日严打城内一切作奸犯科之事,务必使汴京街市井然,百姓安乐!更要让我们的‘运动场’工地,照常施工,而且要干得热火朝天!朕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国力!”
(合)
赵祯这一连串的部署,既有强硬的原则底线,又有开放自信的姿态,更暗含了心理战和宣传战的意味。他没有被对方的五百护卫吓到,反而将其视为一个展示大宋肌肉、进行战略威慑的机会。
群臣闻言,精神皆是一振。皇帝这番处置,既维护了国体,又展现了魄力,更暗藏机锋,远比单纯的拒之门外或畏首畏尾高明得多。
“臣等遵旨!”范仲淹、韩绛等人齐声应道,连司马光也微微颔首,虽然他对展示“运动场”工地有些不以为然,但在维护国体名分这一点上,他与皇帝的目标是一致的。
旨意迅速下达,整个汴京的军政系统立刻高效运转起来。禁军开始挑选高大英武的军士,擦拭保养盔甲兵器;开封府的差役们倾巢而出,整顿市容,弹压地面;礼部的官员则连夜研读典籍,准备与西夏使臣进行唇枪舌剑的礼仪之争。
而运动场的工地上,更是接到了“政治任务”,范仲淹亲自坐镇,要求工程不仅要快,更要展现出“井井有条”和“技术先进”的面貌。
汴京城,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紧张而又充满期待地,准备迎接来自西北的“客人”。
悬念: 西夏使团抵达汴京后,会在礼仪问题上如何发难?赵祯精心准备的“实力展示”,能否震慑住这些彪悍的西北来客?而在看似和平的朝贺背后,西夏使团是否还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这场外交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