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苏曼卿,苏总。”
这六个字,如同六道无形的惊雷,接连劈在柳七娘的心湖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苏曼卿!这是她前世的名字!是她隐藏在灵魂最深处,从未向这个时空任何人透露过的绝对秘密!就连赵祯(陆仁甲),也是在多次试探、确认了彼此都是穿越者之后,才相互知晓!
这个神秘的“明公”,怎么会知道?!他不仅知道“临湖苑”的旧事,竟然连她最大的底牌都一清二楚?!
巨大的震惊让她险些失态,但她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放在石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助疼痛维持着表面最后的镇定。她目光锐利如刀,射向船头那个笼罩在雾气中的身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冷冷地反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阁下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承)
那“明公”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与沧桑。他没有上岸,依旧站在船头,仿佛与柳七娘之间那数丈的距离,隔着的不仅是湖水,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总不必戒备。”“明公”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能来此,便已说明了许多。至于我为何知晓……因为我们本是同路人。”
同路人?!
柳七娘心脏再次狂跳!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明公”继续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公元202x年,东海市,曼卿国际,市值巅峰时突破千亿……苏总当年在商界的雷霆手段,我可是印象深刻。只可惜,一场空难……”
他说出了柳七娘前世公司的确切名称、规模和结局!这绝不是靠调查或者猜测能知道的!
柳七娘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她霍然起身,死死盯着那道身影:“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明公”微微摇头,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雾气,落在柳七娘身上,“重要的是,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能力。重要的是,苏总,你难道甘心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甘心被困在这小小的工坊区,与那些目光短浅的古人勾心斗角,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新政’,耗尽心血,甚至屡屡身陷险境?甘心屈居于一个……或许同样来自后世,却只会耍小聪明、折腾什么‘报纸’、‘税票’的傀儡皇帝之下?”
他话语中对赵祯的轻蔑,以及对柳七娘现状的“惋惜”,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向柳七娘内心可能存在的某些疑虑和疲惫。
(转)
柳七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身份暴露的巨大冲击和对方的话语蛊惑中挣脱出来。她缓缓坐回石凳,大脑飞速运转。
对方也是穿越者!这解释了他为何拥有如此超前的商业手段、庞大的情报网络,甚至可能解释了他囤积军资、意图不轨的动机——一个拥有现代知识却心怀野心的穿越者,在古代所能造成的破坏,是难以估量的!
“不甘心,又如何?”柳七娘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试探的嘲讽,“像阁下一样,藏头露尾,勾结权贵,囤积军火,意图颠覆这天下,让生灵涂炭,便是出路吗?”
“颠覆?”“明公”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苏总言重了。这不是颠覆,是‘净化’,是‘重塑’!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时代迂腐、落后、充满不公?赵宋朝廷,外不能御强敌,内不能抚百姓,官员贪腐,制度僵化!我们拥有超越千年的智慧,为何不能亲手建立一个更高效、更强大、更符合我们理念的新秩序?”
他的声音渐渐高昂,带着一种狂热的理想主义色彩,却又冰冷刺骨:“赵祯(陆仁甲)?他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程序员罢了!他懂什么治国?懂什么宏图伟业?他的那些小打小闹,改变不了这个王朝腐朽的根基!只有打破一切,用铁与火重塑,才能实现真正的升华!苏总,以你的能力,若与我联手,这万里江山,你我共掌,岂不远胜于你在赵祯手下做个区区‘顾问’,终日劳心劳力,还要被一群古人弹劾攻讦?”
(合)
图穷匕见!
“明公”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他不仅要颠覆大宋,更要拉拢柳七娘这个“同类”,共同建立一个由他们这些“先知”统治的新帝国!
柳七娘看着船头那个狂热而危险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冷。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全盘谋划。利用魏王等旧势力牵制朝廷,利用江南商会的财力物力囤积力量,再利用可能存在的海上武力(东南海寇)作为奇兵,最终时机成熟,便发动雷霆一击!而自己和新政工坊区,不过是他计划中需要清除或者收编的障碍之一。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或许对赵祯的一些做法也有微词,或许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感到疲惫,但她从未想过要用战争和无数人的鲜血,来成就个人的野心和所谓的“新秩序”!
“阁下的‘宏图大业’,妾身不敢苟同。”柳七娘站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变革未必需要流血,进步未必需要毁灭。工坊区的一砖一瓦,织机的一梭一线,或许缓慢,却是在实实在在地方便民生,充实国库。陛下的新政或许稚嫩,却是在尝试给这僵化的体制注入活力。这,才是我们应该走的路。”
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明公”:“至于联手之事,阁下不必再提。妾身宁可与有志之士一同艰难求索,也绝不与野心家为伍,祸乱苍生!”
(悬念)
一番掷地有声的拒绝,让望湖亭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隐藏在暗处的杨业等人,手心都已捏出了汗。
船头的“明公”沉默了片刻,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更加幽深。他并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可惜了……苏总还是如前世一般,过于理想主义。”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既然道不同,那便……各行其是吧。”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临湖苑之恩,今日邀约,便算偿还。自此,两不相欠。他日若再相逢,便是……敌人。”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退回船舱。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柳七娘却猛地向前一步,厉声问道:“等等!你既知空难,那你可知……可知那场空难,究竟是不是意外?!”
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的刺!前世那场夺走她一切的空难,真的只是意外吗?这个同样来自后世的“明公”,是否知道内情?
“明公”的身形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有那低沉的声音随风飘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苏总以为,我们为何会……来到此地?”
话音未落,那艘乌篷小船已如离弦之箭,迅速滑入湖心浓雾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柳七娘独自站在亭中,被那句未尽之语所带来的、更深沉的寒意与谜团,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