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怀柔,牛虎和张九国以及另一个警察副大队长汇合了。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勤务兵,众人一同往北平赶。路上,张九国愁眉苦脸,对牛虎说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让我也去军官训练团,我可打心底里不想去呀。可这川岛顾问铁了心,非逼着我一块去。兄弟,你说以后万一皇军真让我们一块出去作战,那简直太危险了。”牛虎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没错,确实是这样。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是不去,没准川岛顾问立刻就会把你抓起来,或者直接撤了你的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另一个伪军头目杜国平也跟着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可奈何。
几个人来到了华北志安军军官训练团,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南苑,是原29军的一个军营,如今被整修成了军官团的训练场地。到了这儿,三个勤务兵被立刻安排去了警卫连,一同参加训练。而牛虎、张九国和杜国平三人,先是交上推荐信、报好名,随后被分配了宿舍。他们所在的宿舍里,还有一个来自北平的伪军,和他们住一个屋。众人相互介绍起来,那北平来的伪军叫姜国柱,他看着牛虎,觉得有些眼熟,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原来在骑巡队干过副大队长啊?”牛虎一听,也应道:“对呀,我怎么看着你也有点眼熟啊?”
姜国柱笑着说:“我原来在侦缉总队呀。”牛虎这才想起,确实和他见过两面,只是没深交。姜国柱为人健谈,是典型的北平“串子”。他当即笑着说:“当年你可真有名啊,敢和鬼子当面较劲,怎么现在也‘投了’皇军了?另外,我可听说何斌那家伙当时可没少找你呢。”牛虎叹了口气说道:“哎,没办法呀,何斌那个王八羔子追我追得紧,我这才跑了出去,没想到后来落了草,又被‘招安’了,所以现在就到这来了。”姜国柱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嗨,谁不是混日子呢?当时咱们北平公安局潘局长下命令‘投’鬼子,除了几个跑了的,剩下的不都在这儿吗?哎,谁也别瞧不起谁,说什么‘汉奸’不‘汉奸’的,大伙也只不过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牛虎接着问道:“对了,戒毒所的所长李成斌,你知道现在干什么去了吗?”姜国柱笑道:“嗨,他呀,还干着老本行呢。要说鬼子也鼓捣那玩意儿,都是他们控制着,可名义上,戒毒所还挂着牌子呢。对了,你原来还当过戒毒所的副所长呢。”牛虎苦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嘛。”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反倒让张九国和杜国平插不上嘴了,毕竟他俩都是郊区的,对北平城里的这些事不太熟。姜国柱笑道:“行了,现在没什么事,既然大伙都报完名了,走,进城去,我请你们哥几个吃一顿。”张九国说道:“行吗?让出去吗?”姜国柱笑了笑:“这有什么不行的,后天才正式开学。咱们现在的长官齐燮元,在鬼子那边可是吃得开,得等他老人家来了才能开学呢。”牛虎也想进城看看自己的二哥二嫂,当即说道:“好吧。”几个人出来,跟值日的军官说了一声,姜国柱往那人兜里塞了点东西,然后几个人就顺利出来了。张九国笑着说:“嗨,原来在这里也得塞包啊。”姜国柱笑了笑:“到哪里都一样。”姜国柱把大家领到了东来顺,涮了一顿羊肉,吃得正欢。然后牛虎喝了几杯酒,笑道:“我说姜大哥,我想去看看我几个兄弟,你们先慢慢喝着,成不成?”姜国柱笑道:“行,知道你在北平有熟人,去吧,我们哥仨先喝着。”
牛虎出了东来顺,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车夫瞅见他一身警察的行头,心里犯嘀咕:“今天这个主儿可千万得给钱,要不然白跑一趟,亏大了。”牛虎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担心啥,笑着说:“放心,肯定给你钱,拉我去回春堂。”车夫答应一声:“哎,您坐好了您嘞。”然后起身拉着车就往回春堂去。
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回春堂。牛虎掏出钱问:“多少钱?”那车夫一愣,没想到牛虎真会给钱,赶忙说:“五毛钱。”牛虎给的是纸币,如今到这地界,肯定得备着纸币。车夫随手接过来,转身走了。
回春堂门口的伙计上前招呼:“这位警官,您这是看病啊,还是抓药啊?”牛虎说:“我来找人,牛全牛大夫在吗?”伙计笑着答:“在呢在呢,在后堂呢。”
来到后堂,牛虎看见自己的二哥牛全正给人看病,更让他意外的是,明月现在居然也在柜台前给人瞧病。明月冷不丁一眼瞧见牛虎,顿时乐了,不过眼下有个病人还没看完,她只能先忍着,匆匆开了药方。等那人拿着药方去了前堂,明月这才跑过来,大声喊:“虎子哥!”
牛全听到明月的喊声,一瞧自己兄弟一身警服,高高壮壮的,当即站起来说:“虎子,你回来了。”
牛虎笑着应和:“是,刚来北平,这次算是有公务。”两人刚聊没几句,回春堂的东家付三爷就走了进来。付三爷瞧见一身警服的牛虎,脸“唰”地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个疙瘩,手里的旱烟杆在指间无意识地敲了敲,语气冷硬:“现在是上班时间,没见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要聊,回家聊去。”
牛全儿和明月赶忙告罪,匆匆回去接着看病。牛虎迎上付三爷冰冷的目光,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和从前的和蔼全然不同。他瞬间明白,付三爷定是把自己当成汉奸了,才这般冷淡。当下,牛虎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干涩:“好,确实耽误您生意了。”
牛虎出了回春堂,心里头不是滋味。傅三爷那冷淡的态度,像根针,扎得他有点难受。可他也明白,在旁人眼里,自己这身警服,就跟“汉奸”脱不了干系,解释再多,恐怕也没人信。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烦心事先抛到一边,想着该去看看师傅严峰了。于是,他又打了辆黄包车,直奔点心铺。挑了一匣子精致的点心,又买了两瓶酒,还称了点香喷喷的猪头肉,这才让车夫往师傅家赶。
没一会儿,车就到了地方。牛虎一眼瞅见师傅家的门脸,心里“咯噔”一下。记忆里,师傅家虽说不算多气派,但也整洁利落,可如今瞧着,竟有些破败了,墙皮掉了不少,院门口也显得冷冷清清。
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用力敲了敲门,扯着嗓子喊:“师傅!师娘!我来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门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自己的二姐严秀兰。严秀兰一瞧见是牛虎,脸上立刻乐开了花,连忙说:“虎子,原来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说着,她又冲里屋喊:“娘!虎子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