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卷着枯叶扫过永和宫的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清颜晨起梳妆,却发现铜镜旁的胭脂盒空了,连眉黛也只剩个底儿。负责掌管妆奁的宫女红着脸解释:“主子,上个月该领的胭脂水粉,内务府说库房盘点,要延迟几日……这都拖了快半个月了。”
苏清颜拿起眉黛在指尖刮了刮,只剩下些干涩的粉末,她淡淡道:“知道了,先用螺子黛对付着吧。”
话音刚落,小福子气冲冲地闯进来,手里捏着个瘪瘪的钱袋:“主子!这个月的月例银也没送来!奴才去内务府问了,乌雅成德说……说户部拨款还没到,让咱们再等等!”
“户部拨款?”容嬷嬷冷笑,“各宫的月例银都是月初就发,从没听说要等户部拨款的!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苏清颜正在看新送来的蔬果,竹篮里只有几个蔫巴巴的苹果和半串青葡萄,与往日里水灵灵的江南鲜果判若云泥。她拿起一个苹果,表皮都起了皱,放在鼻尖闻了闻,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这就是给咱们永和宫的‘新鲜蔬果’?”苏清颜将苹果放回篮里,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乌雅成德是觉得,上次的炭和绸缎还不够,想让咱们尝尝更厉害的。”
小福子急得直跺脚:“主子,这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再忍下去,宫里的人都要被别人看笑话了!昨儿个去御花园,还听见景仁宫的小太监在背后嚼舌根,说咱们永和宫失了势,连份例都领不起了!”
“你听了就当没听见。”苏清颜瞥了他一眼,“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真要争气,就得拿出能耐来,让他们笑不出来。”
她看向容嬷嬷:“笔墨纸砚还有多少?”
容嬷嬷脸色微僵:“回主子,上好的宣纸只剩两刀了,徽墨也快没了,昨儿个小柱子去采买,说是内务府的文具库‘暂时缺货’。”
这一下,连苏清颜都微微蹙眉。她素爱练字,每日不临几页帖便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笔墨断供,分明是掐着她的喜好来的。
“越来越过分了。”容嬷嬷低声道,“主子,这已经不是隐晦的克扣了,是明晃晃的羞辱。再不想办法,底下的人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苏清颜沉默片刻,走到廊下。几个打扫庭院的小太监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出来,慌忙低下头,却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听说了吗?御膳房给咱们的肉都比别处少……”“……再这样下去,冬天可怎么过?”“……要不要……找机会调到别的宫去?”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清颜心上。她知道,宫人们趋利避害是常情,可永和宫如今的境况,确实让人心寒。
“都过来。”苏清颜扬声道。
小太监们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低着头不敢看她。苏清颜目光扫过他们冻得发红的手,缓声道:“我知道最近份例短缺,让你们受委屈了。但你们记住,永和宫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地方。”
她转向容嬷嬷:“去把我上次得的那几匹贡缎取出来,给底下当差的每人裁一件冬衣。还有,库房里的银子先挪出来,给每人先发半个月的月钱。”
“主子!那是您的私产啊!”容嬷嬷急道。
“私产也是给人用的。”苏清颜语气坚定,“他们跟着我,不能受了委屈还寒了心。”
小太监们闻言,都愣住了,随即纷纷跪下磕头:“谢主子恩典!”刚才抱怨的几个,更是满脸羞愧。
小福子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只觉得自家主子心思通透。苏清颜却没再多说,只是让容嬷嬷把那篮劣质蔬果装起来:“让人给内务府送去,就说永和宫不敢用这么‘珍贵’的鲜果,请乌雅管事自己留着享用。”
容嬷嬷眼睛一亮:“奴才明白!”
乌雅成德收到蔬果时,正在和几个管事喝酒。看到那篮蔫苹果,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摔了酒杯骂道:“苏清颜这是在嘲讽我!”
旁边的管事劝道:“大人息怒,她这是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依我看,咱们再加把劲,保管让她撑不住,主动去皇上跟前哭诉!”
乌雅成德阴沉着脸,灌了口酒:“撑不住?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传令下去,永和宫的炭火再减半,就说……就说今年冬天来得早,炭火紧张,先紧着位份高的主子用!”
消息传回永和宫时,小福子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他还敢减?这分明是要把咱们冻着!主子,咱们真的不能再忍了!”
苏清颜正临着一张旧帖,闻言只是抬了抬眼:“忍?我从没说过要忍。”她放下笔,纸上的字力透纸背,“我只是在等。等一个让他们再也无法狡辩的机会。”
她看向窗外,寒风卷着乌云压了过来,眼看就要下雪。“快入冬了,”苏清颜轻声道,“有些人,怕是等不及要跳出来了。”
容嬷嬷看着主子沉静的侧脸,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退让,是蓄力。那些明晃晃的克扣,看似是羞辱,实则在一点点暴露对方的痕迹。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轻轻一推,就能让这背后的阴谋,彻底败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