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园，FIt大楼。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一种近乎无菌的静谧。这里是尖端科技的圣殿，是理性与逻辑的王国，此刻却让李凡感到一种置身于透明鱼缸般的窒息感。
他坐在刘剑锋教授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一副标准的好学生聆听教诲的姿态。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隐藏在桌下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如弓。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节奏却被他刻意控制得平稳，仿佛在运行一套精密的生理伪装程序。
对面，刘剑锋教授靠在舒适的真皮转椅里，指尖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穿着合身的浅灰色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深邃，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鼓励后辈的浅笑。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导师与优秀学生的谈心。
“李凡啊，”刘剑锋的声音醇厚，带着长辈的关切，“最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科研压力太大了？我听实验室的王老师说，你经常熬夜，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
李凡垂下眼睑，避开那看似关切实则锐利的目光，用略带疲惫但克制的声音回答：“谢谢刘老师关心。是有些项目卡在关键节点上，想尽快突破一下。”他指的是那个他故意放在明处的、关于分布式加密算法的普通课题。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刘剑锋端起桌上的紫砂杯，轻轻吹了吹气，呷了一口茶，动作优雅从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苗子，天赋异禀，未来不可限量，更要懂得可持续发展。”
“天赋异禀”四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李凡一下。他抬起头，努力让眼神显得谦逊而迷茫：“刘老师过奖了。我只是比较喜欢钻研，运气好一点而已。”
“运气？”刘剑锋笑了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的氛围，“李凡，过度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不仅仅是技术层面，更难得的是你对复杂问题的洞察力和那种…嗯…近乎本能的破解欲。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天赋，或者说，是一种独特的‘基因潜能’。”
基因潜能！
这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凡心中激起千层浪。来了，终于切入正题了。他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基因潜能？刘老师，您是说…生物学上的那种吗？我不太懂。”
刘剑锋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不完全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更广义的、个体与生俱来的内在优势，就像有些人天生对音乐敏感，有些人对数字逻辑有超常的理解力。你的这种对信息结构的敏锐和破解能力，或许就是一种高度特化的‘认知基因潜能’。”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凡的反应，继续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语气说道：“传统的教育体系，往往是在磨平棱角，培养标准品。但对于真正顶尖的‘潜能者’来说，这反而是一种束缚和浪费。他们需要更广阔的平台，更前沿的挑战，甚至…更特殊的‘环境压力’，才能将潜能彻底激发出来，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环境压力！
又一个关键词！和李凡之前推测的“种子计划”培育模式完全吻合！李凡感到后背有冷汗渗出，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甚至配合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更特殊的…环境压力？刘老师，您指的是……”
刘剑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郁郁葱葱的校园，背影显得高深莫测。“李凡，你觉得我们目前的研究环境，能完全释放你的潜力吗？局限在清华园，局限于现有的项目申请和论文发表体系？”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凡，“有没有想过，跳出这个框架，去一个真正由顶尖头脑组成、资源无限、目标直指人类认知边界的…‘伊甸园’？”
“伊甸园？”李凡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和一丝向往。
“只是一个比喻。”刘剑锋走回座位，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我有一个朋友，负责一个非常…特殊的国际研究项目。他们正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像你这样的‘潜能者’，提供最好的资源，最前沿的课题，最自由的探索空间。那里没有繁琐的考核，只有对真理极致的追求和对人类潜能边界的不断突破。我觉得，那里可能更适合你。”
李凡的心脏狂跳起来。图穷匕见！这就是赤裸裸的招揽！那个“伊甸园”，无疑就是“种子计划”的核心基地，很可能就是赵猛发现的“鹦鹉螺岛”！
他必须回应，但不能答应，也不能直接拒绝引起怀疑。他需要表现出足够的兴趣，但又要有合理的顾虑。
“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李凡斟酌着词语，脸上混合着憧憬和犹豫，“但是刘老师，这样的地方…真的存在吗？而且，我现在手上的项目还没完成，还有毕业论文……”
“项目和论文都是小事。”刘剑锋大手一挥，显得胸有成竹，“只要你点头，这些都可以妥善安排。至于真实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可以安排你先进行一些…非正式的线上交流和能力评估。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线上交流？能力评估？这很可能就是进一步确认“样本”状态，甚至进行初步“诱导”的手段！
李凡知道自己必须踏入这个陷阱，但要以可控的方式。他露出挣扎和心动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刘老师，谢谢您的看重。这…这对我来说冲击太大了。我需要一点时间…仔细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刘剑锋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李凡的反应很满意，“慎重是应该的。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他递过来一张只有名字和加密邮箱地址的纯白色卡片，“考虑好了，随时可以联系我。记住，机会难得，是为真正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谈话似乎接近尾声，气氛缓和下来。刘剑锋又随意地问了问李凡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显得关怀备至。
然而，就在李凡稍微放松警惕，准备起身告辞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刘剑锋的金丝眼镜镜片。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从侧面照射过来，在镜片上形成反光。就在那一刹那，李凡敏锐地捕捉到，在反光的干扰下，刘剑锋的左眼镜片的内侧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红色光点闪烁了一下！
那光点非常细小，一闪即逝，如果不是李凡一直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绝对无法察觉。那不像镜框的反光，更像是一种…微型指示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李凡的脑海！
隐形眼镜式显示器？或者更高级的视网膜投影设备？！
刘剑锋的眼镜，根本不只是矫正视力用的！那可能是一个高科技的通讯和显示终端！他刚才所有的“谈话”，所有的“表情”，甚至那些看似随意的停顿和语气变化，都可能是在接收远程指令并同步表演！
他根本不是主导者，他只是一个传声筒，一个提线木偶！真正的对话者，隐藏在不知何处的黑暗中，通过这副眼镜，实时观察着他李凡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并指挥着刘剑锋的一言一行！
这场看似推心置腹的谈话，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远程审讯和诱导！
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李凡的全身，让他几乎无法维持表情的平静。他猛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怎么了，李凡？不舒服？”刘剑锋关切地问，声音依旧温和。
“没…没什么，刘老师。”李凡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谢谢您的指导，我会认真考虑的。”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刘剑锋的办公室。
走在空旷明亮的走廊里，阳光刺眼，李凡却感觉如同置身冰窖。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仿佛能看到门后刘剑锋脸上那副金丝眼镜上，正闪烁着来自深渊的、冰冷的光。
试探结束了。但他知道，更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手中的牌，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