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轻轻震了一下。
云逸抬起的手没有放下，反而更用力地按住了石门边缘。他闭了闭眼，左耳那颗小小的朱砂痣突然发烫，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掌心那道旧伤也随之隐隐作痛。这一次不是错觉——空气中有某种东西在流动，细微得看不见，却带着节奏，像呼吸，又像心跳。
“别动。”他低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灵悦立刻停下脚步，手指轻搭在剑鞘末端，随时准备出鞘。墨玄刚要说话，却被苏璃抬手拦下。她手腕一抖，银线自袖中滑出，探向半空，可刚伸到一半，银线骤然绷直，随即软软垂落。
“断了。”她皱眉，“刚才那阵风里有东西，切断了我的感知。”
“是‘窥灵雾’。”云逸睁开眼，目光扫过前方幽深的阶梯，“能偷记活人的气息，顺着灵脉传递消息。我们现在已经被盯上了。”
墨玄冷笑：“所以刚才那块石头不是机关，而是故意引我们进来？就为了放这玩意儿贴上我们？”
“没错。”云逸从怀中取出半截竹简，指尖划过边缘，滴下一滴血。金光一闪，一层薄薄的光罩在四人周围升起，空气中那种诡异的拉扯感顿时减弱了许多。
“这屏障撑不了太久。”他说，“但足够争取一点时间。”
灵悦终于开口：“怎么破？”
“他们想知道我们的去向。”云逸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迅速勾勒出阶梯的结构，“那就让他们看——看假的。”
墨玄眼睛一亮：“演戏？”
“不只是演。”云逸用树枝指向中段的一处岔路，“你们两个先走，留下明显的痕迹。走得慢些，碰墙、踩碎石子都做足，让那些雾以为你们是主力。”
苏璃挑眉：“然后呢？”
“我和灵悦藏在旁边的暗处。”他指了指左侧一道狭窄的凹槽，“等他们发现‘目标’移动，必定会调动手段监视。只要他们出手，就会露出破绽。”
墨玄咧嘴一笑：“你就能顺藤摸瓜，把眼线拔掉。”
“对。”云逸点头，“虚虚实实，反客为主。”
苏璃不再多言，默默取出六根银簪，插在地上不同位置，布成一个不规则的六角阵。银光微闪，空气中那股黏腻的感觉仿佛被利刃割开，黑气绕行而过，再无法传出丝毫动静。
“断魂六爻阵成了。”她说，“三炷香内，外面什么都听不到。”
墨玄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灰白色粉末，随手撒在前几级台阶上。粉末触地即燃，却无火焰，只留下淡淡寒气，在空中凝成模糊的脚印，一路向前延伸。
“逆踪阵。”他拍了拍手，“再蠢的探子也会信这是真人走过。”
灵悦抽出长剑，剑尖轻点墙壁，冰霜瞬间蔓延，在角落结出一面薄如蝉翼的冰镜，映出了上方转角的盲区。
“视野清了。”她说。
云逸看了她一眼，两人同时退入侧廊的阴影中。石壁冰冷，空间狭小，仅容并肩而立。他靠在墙上，闭目凝神，默念《圣体灭天诀》中那段残缺口诀——“天机一线，视非所见”。
片刻后，他睁眼。
黑气仍在流动，但路线已变。原本漫无目的飘荡，如今却开始汇聚，朝着某个方向加速。那是……岩壁深处。
“来了。”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前方转角忽地腾起一道幽蓝符火，无声燃烧，宛如一只睁开的眼睛。
墨玄与苏璃正走到岔口，立刻停下。苏璃故意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墨玄则从怀中抛出一枚药丸，药丸炸开，一团灰雾弥漫，隐约勾勒出两人继续前行的身影。
符火微微晃动，似在确认目标。
就在那一瞬，云逸动了。
右手一扬，玉簪碎片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银光，直射左侧岩壁。没有巨响，也没有爆炸，只听得“咔”一声轻响，仿佛什么碎裂了。
黑气瞬间溃散。
岩壁裂开一道细缝，一只青铜鸟首坠落下来，晶石镶嵌的眼珠已然碎裂，残留的灵息仍在微微颤动。
“影傀传讯。”墨玄走过去捡起残骸端详，“魔宗旁支的老把戏，用死人炼的傀儡眼，能藏十年都不坏。”
苏璃收回银簪，额角渗出细汗：“他们不是随意设陷阱，而是在系统性地监控所有入口。这种布置，至少有三组人在配合。”
“说明他们怕我们进去。”灵悦收剑入鞘，重新将青玉铃铛系回剑穗，“越怕，里面就越有东西。”
云逸没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簪碎片。边缘有些磨损，是他这些年一直贴身携带磨出来的。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对灵力走向的预判能力。
但他眼神沉稳。
“他们以为我们在逃。”他缓缓站直身体，“其实我们在钓鱼。”
墨玄哼笑一声：“现在鱼咬钩了，下一步呢？”
“继续放饵。”云逸望向阶梯深处，“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往前，实际上——我们换路。”
他抬手指向冰镜映出的那个盲区：“那里有条通风道，很窄，但能通到底层。我刚才看到脚印，真正的人，是从那里下去的。”
苏璃皱眉：“你怎么知道是‘真正’的？”
“因为他的脚印没触发机关，也没惊动窥灵雾。”云逸说，“说明他要么早有准备，要么……本身就是设局之人之一。”
三人沉默。
“那现在怎么办？”灵悦问。
“调整计划。”云逸在地上重新画图，“墨玄和苏璃继续带假队伍往前走，走到尽头再折返，制造混乱。我和灵悦从通风道潜入，查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
“你不信我们能全身而退？”墨玄眯眼。
“我不是不信。”云逸抬头看他，“我是不想赌。”
墨玄盯着他几秒，忽然笑了：“行，那你可别在底下被人堵了后路，到时候喊救命我可不一定听得见。”
“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酒葫芦里的灵液全换成醋。”云逸淡淡回了一句。
苏璃轻咳两声，掩住笑意：“我建议加个暗号。万一失联，用三短一长的敲击回应，别傻等。”
“可以。”云逸点头，“还有问题吗？”
无人再言。
行动开始。
墨玄和苏璃沿着阶梯继续前行，步伐沉重，刻意留下痕迹。云逸和灵悦则借冰镜掩护，翻上侧壁一道隐蔽铁架，钻入狭窄的通风道。通道低矮，只能匍匐前进，石壁潮湿，偶尔有水滴落下。
爬行约一盏茶时间，前方出现微弱光亮。
云逸示意停下，贴地倾听。下方有动静，极轻，像是金属刮擦石头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移开一块松动的石板，露出下方一角。
那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矗立一座刻满符文的石台。一个背影站在台前，正往符文中注入灵力。那人穿着灰袍，身形瘦削，右手戴着半透明的骨质手套。
云逸瞳孔骤缩。
那只手套——他见过。三年前，他在藏书阁最底层的禁书中看到过记载：“噬灵手甲，可窃他人修为，唯魔宗执事级人物方可持有。”
灵悦察觉异样，凑近耳边，极轻地问：“认识？”
云逸缓缓摇头，又点头。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他认识这东西。
而且，对方正在激活的符文阵列，竟与契约背面浮现的那扇门——轮廓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