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地压在山道上，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咔哒声。云逸贴着墙根快步前行，左耳那颗朱砂痣在月光映照下隐隐发亮，宛如未熄灭的火星。灵悦在前面探路，指尖冒出一缕霜气，轻轻从守卫鼻尖拂过。那守卫“阿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偏了下头，拘灵锁的光链错开了半寸。墨玄瞅准时机，猫着腰迅速滑过去，匕首在锁链上轻轻一挑，“叮”的一声，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三个人翻过东墙，落地时，云逸袖口一松，一片符文残片掉了出来，卡在石缝里，泛着暗红色的光。他并未留意，只是把拓本往怀里又塞了塞，赶忙往前走。
山下市集灯火依旧明亮，废铁摊前人挤得水泄不通。药王谷的弟子拿着灵光罗盘，在一堆破铜烂铁里翻找。正道盟的执事正和摊主为价格争吵不休。就连合欢宗的纱衣女子也混在人群里，脚踝上的铃铛轻轻作响，眼睛却死死盯着一块带符纹的铁片。
“都抢疯了。”墨玄呸了一口，“这堆破烂，平时收废品的都懒得瞧一眼，现在倒成宝贝了。”
云逸眯着眼扫视了一下人群，突然抬手按住灵悦的剑柄。灵悦回头看他，他摇摇头，示意别轻举妄动。
他走上前，站在摊子中间的石墩上，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声：“各位，你们抢的不是材料，是魔宗给你们挖的坑。”
大家一愣。
“寒髓铁能传导灵力，血纹符文能自行修复，你们想想，魔宗为啥肯让我们缴获这些残件？”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拓本，抖开，“因为他们就盼着我们浪费时间研究假符文。昨晚我试过，真正的活阵核心纹路，是逆旋九转，不是你们手里抄的七拐八弯的那些。”
药王谷弟子冷笑一声：“你知道得倒挺清楚，莫不是和魔宗串通好了？”
“你不信就算了。”云逸也不生气，反倒笑了，“但你们没发现吗，凡是用你们抄来的符文布阵，三天内肯定就崩了。而我这儿——”他手指一弹，一道淡金色的符文飘在半空，缓缓旋转着，“这才是真正能共振的活纹。”
墨玄马上接话：“我家祖传的《毒纹辨》里写了，假符文沾了血会发黑，真纹碰到血会发亮。要不，当场试试？”
灵悦解下剑穗上的青玉铃铛，轻轻一磕，铃铛里渗出一滴血珠，滴在云逸掌心的符文上。金光一下子大盛，宛如晨曦冲破了云层。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所以啊。”云逸收起符文，声音低沉下来，“咱们与其在这儿抢一堆废铁，不如想想，怎么让真正的活阵布置起来。”
正道盟执事皱着眉头：“你说得倒轻巧，材料谁出啊？”
“我出方案。”云逸环顾众人，“材料按贡献分配：上次守山门出了力的，按战功算点数；能提供特殊资源的，像药王谷的凝脉露、合欢宗的摄魂丝，也算一份；至于研究，我们三个带头，但成果大家一起分享。谁参与，谁就能拿到一份改良图纸。”
“凭啥信你？”药王谷弟子还是不松口。
“就凭这个。”墨玄掏出酒葫芦，倒出半滴液体，滴在地上变成一片紫雾，雾里出现了符文运转的轨迹，“这是我们三天熬出来模拟推演的结果。你们抢破头也弄不出这东西。”
灵悦又补了一句：“而且，活阵要是成了，反弹的不只是火攻伤害。下次魔宗再用活阵，反倒会被自己的力量伤到。”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药王谷弟子终于开口：“……我们提供凝脉露，但要派两个人参与研究。”
“合欢宗出摄魂丝。”纱裙女子笑着说，“但我要个位置，亲眼看着你们怎么把废铁变成宝贝。”
正道盟执事咬咬牙：“我们出十斤废铜，换一份完整的图纸。”
云逸点点头：“行。但所有材料都要统一登记，由三方一起管理。每天的进度都公开，谁偷偷藏东西，谁就别想参与了。”
墨玄不屑地笑了：“这不比抢破烂强多了？省得回头发现自己炼的阵盘像个炸药包。”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有人开始清点带来的材料，有人小声商量着分工。云逸站在石墩上，看着混乱的市集一点点变得有序，突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轻了不少。
灵悦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他们真会合作？”
“不合作，就得被魔宗一个一个吃掉。”他望着山门的方向，“现在，我们不是求他们给资源，是在给他们一条活路。”
墨玄晃着酒葫芦走过来：“嘿，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你那符文其实是用废丹渣和铜丝临时拼起来的？”
“只要灵力频率对得上，这破锅也能发挥作用。”
就在这时，一个守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攥着那片符文残片，脸色煞白：“云逸！你掉的东西……刚放进验纹盘，整个盘子都炸了！”
云逸愣住了。
“那纹路……在动！”守卫声音都抖了，“它……它在吸收盘里的灵力！”
墨玄一把抢过残片，手指刚碰到，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睛瞪得老大：“这他妈哪是什么残片……是活阵的种子！”
灵悦立刻拔出剑，霜气弥漫开来：“魔宗的人，早就把活阵核心混在战利品里了？”
云逸盯着那片缓缓跳动的红纹，突然笑了：“不是混进来……是有人故意让我们拿走的。”
“谁啊？”
他没回答，只是把残片小心地放进衣袋。金光从指缝里透出来，照得他掌心热乎乎的。
市集灯火通明，人群还在忙着分配材料。一个药王谷弟子正把凝脉露倒进玉瓶，合欢宗女子用银簪挑起一缕摄魂丝，正道盟执事在纸上记录着分配比例。
云逸转身走到摊子角落，拿起一块满是锈的铁锅，用匕首刮掉上面的污垢。墨玄凑过来：“你真打算用这玩意儿做实验？”
“最便宜的材料，做出来的测试最真实。”他把锅底朝上，手指在上面划过，“只要符文对，它就能起作用。”
灵悦站在他身后，突然说：“我来弄结冰膜。”
墨玄翻了个白眼：“你省点灵力吧，待会还得应付那些挑毛病的人呢。”
“这次不一样。”她抬手，霜气变成一层极薄的冰层，盖在锅底，“我能感觉到……那个种子在和它共鸣。”
云逸把拓本铺开，蘸了朱砂开始画符文。墨玄掏出一把铜丝，开始绕着锅沿缠。三个人围在破锅前，动作默契得就像练了千百遍一样。
远处，守卫还在问残片是从哪儿来的，药王谷弟子突然大喊：“验纹盘的灰烬里……有字！”
没人回头。
云逸最后一笔画完，锅底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嗡嗡声越来越大，就像一口沉睡的钟被轻轻敲响了。
墨玄咧开嘴笑了：“听听，这破锅，还真会响呢。”
灵悦指尖的冰膜微微颤抖着，和符文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逸把手放在锅面上，感受着那细微却坚定的震动。
他突然抬起头，望向山下一处黑暗的地方。
那里，一缕极淡的血纹光，一闪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