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上的血珠子，悄然滑落进缝隙里。眨眼间，整把剑仿佛有了生命，轻轻颤抖起来。云逸站着未动，任由那温热的血顺着剑脊往下流淌，在寒髓铁夹层的边缘，凝结成一道细细的线。阳光斜斜地照过来，那血纹瞬间消失，如同活物眨了下眼。
他缓缓将剑收入鞘中，手掌心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可他无暇包扎。演武场的角落里，堆放着拆解后的魔器残件。原本如小山般的战利品，如今仅剩下几块金属片和断裂的符文板。墨玄蹲在石桌旁，正用匕首刮着最后一块护心镜上的螺旋纹，动作比前几天迟缓许多——药鼎里的药液早已干涸，即便连加三次火灵石，也未能重新点燃青焰。
“材料快没了。”墨玄头也不抬，声音干涩，好似晒裂的树皮，“寒髓铁仅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血纹玉简也烧掉了七张。再试两次，就得停下。”
灵悦站在冰墙前，手指轻轻触碰盾面。那层夹着符文的冰，已薄如纸张，边缘开始裂开。她没有言语，只是将剑收于背后，高高的马尾辫被风吹得晃动起来。
云逸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那块血纹令牌。令牌依旧温热，不过没昨天那么烫手了，宛如被抽干力气的活物。他盯着令牌背面的凹槽——那里曾滴入三个人的血，如今只剩下一道干涸的红印。
“咱们东拼西凑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可抵挡不住下一次火攻。”他说道，“魔宗能一批一批地使用活阵，说明他们有稳定的来源。而咱们呢……连一块寒髓铁都要掰成三份用。”
墨玄冷笑一声，将匕首插入石缝：“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咱们在做什么？昨夜药王谷派人来打听，今早正道盟又派巡查使围着山头飞了三圈。咱们这儿还没弄出什么名堂，消息早就传开了。”
灵悦终于开口：“他们可不是来帮咱们的。”
“是来抢夺好处的。”云逸收起令牌，目光扫视一圈演武场四周，“如今谁都知道，能自行修复的防御阵就是活路。谁拥有材料，谁就有话语权。”
话未说完，远处便传来脚步声。三个人踩着碎石走来，带头的是仙门执法堂的副使，腰上挂着玉牌，后面跟着两名丹阁执事，手中捧着封条匣子。
“云逸。”副使声音平淡，“奉命来查战利品的去向。有人举报，你私藏了魔修的核心部件，未登记入库。”
云逸站着不动：“缴获的东西都已登记在册，放在演武场东厢。”
“但我们查到，寒髓铁和血纹符文残片不在清单上。”副使目光盯着那堆残件，“这些东西与高阶阵法研究有关，按规矩应由宗门统一调配。”
墨玄站起身来，红色的衣服晃了一下：“调配？上个月你们把十株千年雪莲都给内门长老闭关用，结果人家炼废了九株。现在来管我们这点零碎东西？”
“这是规矩。”副使毫不动摇，“资源有限，需先供给核心战力使用。你们三人连筑基都未圆满，不适合主导重大研究。”
灵悦冷笑一声：“那谁算‘核心战力’？上次守山门被火油炸飞的那个金丹长老？”
副使脸色一沉：“别逼我们强行收缴。”
云逸终于向前迈出一步，青色的衣衫下摆沾染着血渍，左耳上的朱砂痣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他直视对方：“你们要拿走这些材料也行。但得告诉我，拿走之后，谁来研究火阵？谁来改进冰盾？谁来配制能破解魔修黑光的软毒？”
无人回应他。
“我们并非在争抢资源。”他声音不大，却如剑锋划过铁石，“我们是在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你们可以拿走这些东西，但下次魔宗攻山时，别指望我们为你们挡火。”
副使沉默片刻，最终挥了挥手：“封上匣子，带走。”
墨玄猛地抽出三把匕首，钉在地上，形成一个三角阵：“敢动一下试试？”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灵悦突然抬手，按住墨玄的肩膀。她从腰上取下一个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片刻有血纹的寒髓铁。
“拿去吧。”她说，“但记住——这只是个样品。真正的技术，掌握在人手中，而非物品上。”
副使一愣，随后示意执事接过玉盒。离开时，他小声说：“三天后宗门大会，资源分配将重新商议。你们……最好有个说法。”
那几人走远后，墨玄一脚踢翻石桌：“一群吸血鬼！我们熬夜弄出来的东西，他们一句话就要拿走？”
云逸望着空荡荡的残件堆，突然笑了：“他们害怕了。”
“怕什么？”
“怕我们真的研制出活阵。”他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烧焦的符文板，“一旦防御阵能够自行修复，前线的人便能持续作战。那些凭借资历上位的老家伙，就无法躲在后方指挥了。”
灵悦思索片刻：“可材料已被拿走一大半，接下来如何继续？”
“抢回来？”墨玄挑了下眉毛。
“不行。”云逸摇摇头，“他们想要的是控制权。我们得让他们觉得——给我们资源，比抢走更划算。”
墨玄哼了一声：“说得倒轻巧。你以为他们是慈善堂吗？”
“那就让他们看到好处。”灵悦突然说道，“要是火阵真能反弹伤害，那它就不只是防御工具，还是反击的武器。谁掌握了它，谁就能在战场上立功。”
云逸眼前一亮：“没错。我们并非乞求别人怜悯，而是寻求合作。但前提是——我们得先证明，这东西确实可行。”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然而问题接踵而至。
“用什么试验？”墨玄摊开双手，“寒髓铁没了，血纹玉简也烧光了，就连墨汁都是用朱砂兑水凑合的。”
云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昨夜默写的符文拓本：“用最便宜的东西试验。”
“比如？”
“铁片、铜丝、废丹渣。”他指着山下，“市集上有售卖旧法器的摊子，五灵石能买一堆破玩意儿。虽然传导性不佳，但符文结构可以模仿。”
墨玄翻了个白眼：“你是想拿废铁炼出神兵吗？”
“废铁也能磨砺出锋芒。”云逸站起身来，“只要灵力频率匹配，哪怕是个破锅，也能震出共振波。”
灵悦思索片刻：“我可以尝试用霜气凝结一层极薄的冰膜，覆盖在金属表面。虽然维持不了多久，但足够测试一次反弹效果。”
“那你得节省灵力。”墨玄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我这儿还有半瓶‘凝脉露’，能帮你稳住灵力输出。”
“你不是说那东西是保命用的吗？”
“现在不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吗？”他咧嘴笑道，“再说了，我要是死了，谁教你用毒骂人呢？”
云逸也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他望向远处的山门——那里已有其他势力的人徘徊，显然是冲着活阵的消息而来。
“我们时间紧迫。”他说，“三天之内，要么做出成果，要么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东西都拿走。”
灵悦握紧剑柄：“那就从现在开始，分秒都不能浪费。”
墨玄收起匕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行吧，去废铁摊。不过说好了，谁都不许跟我抢那块带八卦纹的破铜镜——我拿它当炼毒的反应皿很久了。”
云逸刚要开口，忽然感觉怀里的令牌又烫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血纹竟在缓缓移动，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它在报警。”他小声说，“有人在用相同的符文……就在山下。”
墨玄眯起眼睛：“要么是药王谷的人在仿造，要么……是魔宗设的圈套。”
灵悦已抽出长剑：“那就别让他们抢先。”
三人赶忙收拾剩余的工具，正准备离开，山道那头又出现一群人。这次是执法堂加派的守卫，手持拘灵锁，显然是来封锁演武场的。
“看来。”墨玄把酒葫芦挂回腰上，抽出最长的那把匕首，“今晚得翻墙出去了。”
云逸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场地，将那张符文拓本折好，塞进贴身衣袋。血迹染到纸角上，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梅花。
他转身，迈出了第一步。
剑柄上的血尚未干涸，手指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