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殿大军沉稳南下的第五日,已深入流火平原腹地数百里。四周景象愈发荒凉酷热,龟裂的大地上随处可见沸腾的岩浆池,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毒气愈发浓郁,寻常筑基修士在此地待久了都会感到真元滞涩,心神不宁。
得益于凌尘以混沌龙丹之力梳理地脉带来的隐性福泽,龙殿弟子对这般恶劣环境的适应力远超常人,加之墨渊资源殿提前配发了“清瘴丹”与“冰心符”,大军整体状态保持得相当完好。然而,真正的考验,并非仅仅来自环境。
这一日黄昏,大军正欲择地扎营。突然,西方天际线处,升起数道急促的红色烟火信号——那是先锋营派驻最外围的斥候小队,遭遇极端危险时发出的最高警示!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侧翼警戒的炎烈左路军也传来了警讯!
“报——!西方五十里外,发现大规模兽潮!数量不明,但烟尘遮天,地面震动异常!”
“报——!北方三十里,出现大量飞行类火系妖兽,正向我军中军方向疾速扑来!”
消息传来,中军飞舟之上,红姑、墨渊、炎烈等人面色皆是一凝。他们早已预料到沿途不会平静,却没想到对方竟能驱动规模如此庞大的兽潮!
凌尘依旧静坐于飞舟首端,双眸微阖,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关。只有周身那若有若无的混沌气流,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看来,幽冥殿的‘暗棋’落子了。”红姑凤目含煞,看向西方那如同乌云般压来的烟尘,“能驱动这等规模的兽潮,绝非焚天盟残部所能为。”
墨渊快速掐算,沉声道:“兽潮主力以三阶‘赤炎地行蜥’和四阶‘爆炎狼’为主,混杂少量五阶‘熔岩巨蟒’,空中是成群的二阶‘火鸦’和三阶‘烈焰鹰’。规模……恐不下十万之数!这是想趁我军立足未稳,以兽潮消耗我军实力,甚至冲乱阵型!”
炎烈哇呀一声,提着他那门板似的火焰巨刀就要往外冲:“来得正好!让俺去会会这些畜生!”
“站住!”红姑冷喝一声,“兽潮汹涌,岂是逞匹夫之勇之时?殿主早有明令,稳扎稳打!传令:全军即刻转为防御阵型!中军为核心,战殿弟子依托飞舟与临时阵盘构筑第一道防线!左路军护佑左翼及后方,资源殿辅助布置防御工事、救治伤员!先锋营后撤,与中军汇合,作为机动预备队!”
一条条指令清晰地下达下去,原本正在准备扎营的龙殿大军,瞬间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无数阵盘被激发,光芒闪烁间,一道道简易却坚固的灵力护壁拔地而起。战殿弟子迅速占据有利地形,弓弩上弦,法诀引而不发。整个大军在极短时间内,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带着尖刺的堡垒。
韩立率领的先锋营小队刚刚从最前沿撤回,并入中军防御序列。他看着远方那如同赤色潮水般涌来的兽群,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剧烈震动,以及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狂暴妖气,手心也不禁微微出汗。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规模的兽潮。
“稳住!”韩立的声音通过战阵链接传入每一名队员耳中,带着令人心安的冷静,“记住战阵要点,意随念动,彼此呼应。兽潮虽众,却无灵智,我等结阵而守,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他的话语和沉稳的态度,迅速感染了略显紧张的队员们。三十人紧紧靠拢,改良后的三元战阵自然运转,气息相连,如同一块磐石,矗立在汹涌的浪潮之前。
兽潮的速度极快,不过半炷香功夫,那赤色的浪潮前锋已然清晰可见!无数双眼猩红、涎水横流的妖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烈焰与狂暴的土石,狠狠地撞上了龙殿大军仓促布下的第一道防线!
“轰——!!!”
“嘭!嘭!嘭!”
剧烈的碰撞声、妖兽的嘶吼声、法术的爆炸声、弓弩的破空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血腥而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最外围的灵力护壁在兽潮不计损失的冲击下,剧烈荡漾,明灭不定,仅仅支撑了十数息便轰然破碎!无数低阶妖兽被反震之力碾成肉泥,但更多的妖兽踏着同类的尸体,疯狂涌上!
“战殿,迎敌!”红姑清冷的声音响彻战场。
早已严阵以待的战殿弟子,同时爆发出怒吼!气血狼烟冲天而起,真元光华如同繁星点亮,神念交织成网,精准地指向妖兽群中的头目或强大个体!
简化版的三元战阵在此时展现了其价值。虽不如核心战阵那般圆融一体,变化精妙,但在这种硬碰硬的阵地防御战中,却能有效地将个体力量凝聚起来,形成局部优势。
刀光剑影纵横,火球冰锥呼啸,符箓的光芒不断闪烁。冲在最前面的低阶妖兽成片倒下,但后续的妖兽仿佛无穷无尽,踩着尸体继续涌来。血腥气与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空中,密密麻麻的火鸦与烈焰鹰如同赤色的云朵,喷吐着烈焰,试图从空中突破。中军飞舟之上,早已准备好的大型弩炮和擅长远程攻击的弟子纷纷开火,一道道炽热的光柱和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不断有飞行妖兽哀鸣着坠落。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龙殿弟子凭借精良的装备、严明的纪律和战阵配合,牢牢守住了防线,给兽潮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但兽潮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其中混杂的高阶妖兽,往往需要数名甚至十数名弟子合力才能抵挡。防线在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开始出现局部凹陷,伤亡也开始出现。
一头五阶熔岩巨蟒,仗着皮糙肉厚,硬顶着数道攻击,猛然冲入了一个战殿小队的阵型之中,粗壮的尾巴横扫,顿时将两名弟子抽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小队阵型瞬间出现缺口,周围的妖兽立刻蜂拥而上!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赤色闪电瞬息而至!
“孽畜受死!”
红姑人随枪走,赤色长枪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红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熔岩巨蟒的七寸之处!狂暴的真丹境真元轰然爆发!
“噗——!”
巨大的蛇头被硬生生炸开,灼热的岩浆般的血液喷溅而出!红姑长枪一抖,枪芒横扫,将周围扑上来的低阶妖兽清空一片!
“稳住阵型!受伤者后退,预备队补上!”红姑厉声喝道,身影再次闪烁,扑向另一处危急之地。
真丹境强者的出手,暂时稳住了局势,但个人的力量在十万兽潮面前,依旧显得渺小。整个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倾覆。
端坐于飞舟首端的凌尘,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惨烈的战场,扫过那些在妖兽冲击下奋力厮杀的龙殿弟子,扫过远方兽潮后方,那几道若隐若现、带着幽冥气息的身影。
“差不多了。”
他缓缓起身,一步踏出飞舟,悬立于战场正上方的高空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闪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缓缓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下,对着下方汹涌澎湃的兽潮,虚虚一按。
“混沌……镇域。”
四个字轻轻吐出,如同春雷绽于无声之处。
刹那间,以凌尘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极致的“势”,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这不是真元的压制,不是神识的冲击,而是……规则的降临!是混沌龙丹引动的,对于这片天地元气的绝对掌控与梳理!
正在疯狂冲击防线的兽潮,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万丈深海!所有妖兽,无论等阶高低,动作都猛地一滞!它们身上燃烧的烈焰黯淡下去,奔腾的四蹄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挥动的利爪变得绵软无力!就连空中那些灵活的火鸦与烈焰鹰,也如同被冻结在了琥珀之中,拍打翅膀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纷纷如同下饺子般坠落!
整个战场,出现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前一刻还喧嚣震天、杀气盈野的兽潮,下一刻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变得迟缓、呆滞,甚至连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都变得低沉、扭曲,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相反,龙殿弟子们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只觉得周身一轻,原本狂暴的天地元气变得温顺而有序,更易于吸纳和操控,体内真元的运转反而更加顺畅!
“是殿主!”
“殿主出手了!”
“杀啊!”
短暂的惊愕之后,是冲天而起的狂喜与战意!龙殿弟子们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向着那些行动迟缓、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妖兽,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刀锋更加凌厉,法术更加精准,战阵运转更加流畅!原本僵持的防线,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成片成片的妖兽在茫然与迟滞中被收割,兽潮的攻势土崩瓦解!
韩立率领的小队同样如此。他震撼地看着周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的妖兽,又望向空中那道如同神只般的身影,心中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顶点。他毫不犹豫地指挥小队,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撕开了前方停滞的兽群,斩杀了数头试图挣扎的四阶爆炎狼。
“这……这是什么力量?!”兽潮后方,那几名隐藏在暗处的幽冥殿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颠覆性的一幕,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他们赖以制造混乱、消耗龙殿的兽潮,在凌尘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规则……是规则的力量!他怎么可能将规则运用到如此程度?!”为首一人声音颤抖,“快!快撤!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他们刚想遁走,却发现自己周身的空间也变得粘稠无比,遁术竟然难以施展!
高空中,凌尘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他们藏身的方向。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他并未出手攻击,只是心念微动,那笼罩战场的混沌镇域之力,稍稍集中了一瞬。
“噗!”“噗!”“噗!”
那几名幽冥殿修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过,瞬间爆成了一团团血雾,神魂俱灭!
混沌镇域,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凌尘收回手掌,那股无形的规则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时,战场上还能站着的妖兽,已十不存一,且个个带伤,惊恐万分地向着四面八方逃窜,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战场上,映照出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但更多的,是龙殿弟子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对空中那道身影的狂热崇拜。
“殿主神威!”
“龙殿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这一战,龙殿以极小的代价,全歼了近十万兽潮,并顺手抹杀了幽冥殿的暗棋。凌尘未曾直接杀戮一只妖兽,却以绝对的规则掌控,奠定了胜局。
经此一役,龙殿大军的士气与凝聚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所有弟子,无论新老,都对凌尘,对龙殿的未来,充满了无与伦比的信心。
红姑、墨渊等人飞至凌尘身后,恭敬行礼,眼中充满了敬畏。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战损。休整一夜,明日继续进军。”凌尘平淡吩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点点。弟子们虽然疲惫,却精神亢奋,都在热烈地讨论着白天殿主那神乎其神的手段。
韩立坐在自己的营帐内,擦拭着长剑,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凌尘施展“混沌镇域”时的那一幕。那种言出法随、天地规则随之改变的境界,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规则……这便是至高力量的表现形式之一吗?”他喃喃自语,对《龙殿法规》中那句“法理至上”,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殿主制定的法规,或许,并不仅仅是人间的律条,更是一种……趋向于天地至理的秩序体现?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而在流火平原的核心,祭坛之上的赤鬼老人,通过水晶球看到兽潮被如此轻易地碾碎后,干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不安。
“混沌规则……竟然能影响到现实层面到如此程度……炎魔尊者,真的能压制他吗?”
他望向祭坛中央那不断翻滚、哀嚎的血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看来……祭品的质量和数量,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龙殿大军,如同一柄经过淬火打磨的利剑,锋芒更盛,继续向着最终的目标,坚定不移地推进。流火平原的终局,正在加速临近。第八卷第一部分的宏大叙事,即将迎来第一个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