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溃散后的龙殿大营,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胜利亢奋与凝重肃杀的特殊氛围。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弟子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庞。白日里凌尘那如同神迹般的“混沌镇域”,不仅击溃了兽潮,更在这些年轻修士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在悄然滋生。
后勤弟子们高效地清理着战场,妖兽尸骸中有价值的材料被迅速分解、收纳,伤员得到妥善救治,战损统计也很快呈报上来。得益于凌尘的及时出手和战阵的有效防御,龙殿的损失被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阵亡不足百人,伤者数百,对于一场击溃十万兽潮的战斗而言,堪称奇迹。
中军飞舟内,凌尘静坐,听着红姑与墨渊的汇报。
“……阵亡八十七人,伤四百余,多为轻伤,不影响后续战斗。缴获各类妖兽材料无数,正在清点。”红姑声音带着一丝战后惯有的冷冽,“经此一役,军心可用,士气高昂。”
墨渊补充道:“根据对战场残留气息的分析,以及擒获的几名低阶幽冥殿修士(在混沌镇域边缘侥幸未死)的拷问,可以确认此次兽潮乃幽冥殿勾结万兽山脉部分妖王所为,意在消耗我军,拖延时间。其主力,仍盘踞在流火平原核心的‘赤血戈壁’,围绕那座祭坛构建最后防线。”
凌尘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赤鬼老人……血祭进行到何种程度了?”
“根据我方潜入的‘暗子’最后一次冒险传回的信息,以及我们对天地气机的观测,”墨渊神色凝重,“血祭已接近完成阶段。赤鬼老人似乎不惜代价,甚至开始献祭部分低阶焚天盟修士的生命力与魂魄,祭坛凝聚的血煞之力与怨念已近乎实质,恐怕……那所谓的‘炎魔尊者’降临,就在这一两日之间。”
红姑凤目含煞:“殿主,是否要加速行军,趁其仪式未成,强行打断?”
凌尘微微摇头,目光深邃:“不必。让他完成。本座说过,要让他们在最大的希望中,感受到最深的绝望。传令下去,明日照常行军,不必急切,稳扎稳打,兵临赤血戈壁。本座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上古邪术召唤的,究竟是何等存在。”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红姑与墨渊相视一眼,不再多言,躬身领命。
大战之后的休整期,韩立并未放松。他独自一人在分配给自己的小片营区空地上,反复演练着白日战斗中的细节,尤其是凌尘那“混沌镇域”带来的规则压迫感,以及自身战阵在那种环境下运转的微妙变化。
他取出那枚得自墨渊的、关于战阵原理的玉简,再次沉浸心神。
“……战阵之妙,存乎一心。三元之力,气血为体,真元为用,神念为引。然体、用、引三者,非截然分明,实则相互转化,互为根基。至高之境,当是三元归一,混元一体,念动即法随,阵成即域现……”
这段以往觉得晦涩抽象的文字,在亲身体验过凌尘那近乎“言出法随”的规则之力后,仿佛在他眼前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三元归一……混元一体……念动即法随,阵成即域现……”韩立喃喃自语,眼中光芒越来越亮,“殿主是以自身无上修为,强行引动规则,形成领域。而我等战阵,是以众人之力,模拟、共鸣,形成类似‘伪域’的效果?”
他回想起自己改良战阵时,引导队员调整自身力量频率,追求更自然的“共振”。现在看来,那只是皮毛,是形式上的微调。真正的核心,在于“意”的统合,在于让三十人的气血、真元、神念,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叠加,而是真正地开始“交融”,产生质变!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狂跳。他知道这极其困难,甚至可能蕴含着巨大的风险,但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去尝试。
他立刻召集了直属小队的核心成员——王猛、孙师妹等五六人,将自己的感悟低声阐述。
“……殿主神通,我等难以企及万一。但战阵之道,或可借鉴其理。我想尝试,不再仅仅追求力量的同步与共振,而是引导大家,在战阵运转时,尝试将一丝神念融入气血,将一缕气血化入真元,让真元的灵动反馈神念……让三者,初步尝试‘交融’。”
王猛听得目瞪口呆:“副统领,这……这能行吗?气血霸道,真元锋锐,神念缥缈,属性迥异,强行交融,会不会导致力量冲突,反噬自身?”
孙师妹却若有所思:“韩师兄的意思是……并非强行融合,而是如同水乳交融,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让它们自然产生联系?就像……就像殿主的混沌之力,似乎能包容转化一切?”
韩立赞赏地看了孙师妹一眼:“正是此意!当然,我等远不及殿主之万一,只能进行最粗浅的尝试,而且必须极度谨慎,一旦感觉不对,立刻停止。此事风险不小,我不强求,愿意尝试者,留下。”
短暂的沉默后,王猛一咬牙:“副统领,俺信你!干!”
孙师妹和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韩立平日里的表现和今日的见解,已赢得了他们深厚的信任。
于是,在这片安静的营区角落,一次大胆而危险的战阵实验,在夜色掩护下悄然开始。韩立以自身为引导,以其远超同阶的精微控制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几名核心队员,尝试着那近乎禁忌的力量交融。起初自然是磕磕绊绊,数次险些引起小范围的力量紊乱,但在韩立及时的疏导和众人全神贯注的配合下,竟真的让他们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交融”感!
那一刻,几人仿佛感觉到彼此的力量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形成了一个极其短暂微小的“力场”,虽然范围不过尺许,持续时间不足一息,但其中蕴含的凝聚性与韧性,却远超平常!
“成功了!虽然只有一瞬!”王猛兴奋地低呼,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极为亢奋。
韩立也是长舒一口气,眼中难掩喜色:“只是最初步的感应,距离真正应用还差得远,而且对心神和控制的消耗极大。但……这条路,或许是对的!”
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这一步,却可能意味着他的战阵之道,踏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径。他将这个尚在雏形的构想,命名为“三元共鸣”。
就在韩立于营中潜心悟道的同时,龙殿大军外围的黑暗中,更多的阴谋如同毒藤般蔓延。
龙殿后方,负责押运一批重要丹药与阵盘的后勤队伍,在途经一处名为“毒蝎谷”的险地时,遭遇了“意外”。
数名混在苦役营中的伪帝联盟“毒芽”,悄然破坏了运输车队中几辆关键车辆的制动符阵,并在谷道最狭窄处引发了预先埋设的“乱流符”。
刹那间,车辆失控,相互碰撞,拉车的低阶妖兽受惊狂奔,整个车队陷入一片混乱!更有数箱贴着“小心轻放”标签的玉盒在碰撞中摔落在地,里面盛放的、用于稳定阵法的“凝神香”和部分疗伤丹药,竟诡异地迅速变质、散发出刺鼻异味!
“怎么回事?!”
“稳住!有奸细!”
后勤护卫队长又惊又怒,连忙组织人手镇压混乱,抓捕可疑人员。
然而,混乱中,那几名制造事端的“毒芽”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早已准备好的遁符,在击杀了两名护卫后,成功逃入山谷深处的密林,消失不见。
虽然损失不算特别惨重,但这批物资的延误与部分损毁,无疑会给前方大军带来一些麻烦。更重要的是,这种来自内部的破坏,极大地动摇了后勤人员的信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焰城内,也发生了数起诡异的“意外”。
一座正在利用地火熔脉修复大型防御阵法的工坊,核心阵眼处镶嵌的几块关键“熔火晶”,毫无征兆地同时出现细微裂痕,导致阵法能量瞬间紊乱,引发小范围爆炸,虽未造成人员死亡,却让工坊瘫痪,修复工作大大延期。
城内新设立的“功勋殿”分殿,其任务发放系统也遭到了不明来源的神念入侵,数个报酬丰厚、看似简单的探查或收集任务,其标注的地点被悄然篡改,指向了几处已知的、盘踞着强大妖兽或残留着危险阵法的绝地。幸好负责审核的墨渊弟子及时发现数据异常,才避免了接取任务的弟子白白送命。
老陈坐镇城主府,看着接连传来的坏消息,面色阴沉如水。
“幽冥殿,伪帝联盟……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鼠,真是无孔不入!”他冷哼一声,“传令,启动‘清道夫’计划,城内实行宵禁,对所有要害部门人员进行二次甄别,功勋殿任务系统暂时关闭,进行全面排查和加固!”
一道道指令发出,龙焰城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与暗中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流火平原,赤血戈壁。
祭坛之上的赤鬼老人,通过一面血色的水镜,看到了龙殿后方与龙焰城内发生的种种“意外”,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呵呵……乱了,开始乱了……很好!只要再给老夫一天,不,半天时间!只要再献祭掉最后这批‘燃料’,尊者便能降下完整的投影!届时,内外交困,看那凌尘如何应对!”
他转身,看向祭坛下方黑压压跪倒的一片人。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绝望,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身穿破烂焚天盟服饰的低阶修士,他们都被强大的禁制束缚着,无法动弹。
“为了焚天盟的荣耀,为了火焰的永恒燃烧,献出你们的一切吧!”赤鬼老人张开双臂,状若疯狂,开始吟唱最后一段,也是最邪恶、最冗长的召唤咒文。
祭坛上的血色光芒骤然炽盛,九根白骨图腾柱上的幽绿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恶魔面孔虚影!磅礴的吸力自祭坛中心产生,下方那些“祭品”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他们的生命力、血气、乃至魂魄,都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道血色的溪流,汇入那恶魔面孔之中!
恶魔面孔的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一股远超真丹境,带着混乱、暴虐、毁灭意味的恐怖威压,开始如同实质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赤血戈壁的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
翌日,龙殿大军拔营,继续向着赤血戈壁进军。
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越靠近核心区域,空气中的灼热便带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邪异,远方天际那暗红色的光芒和隐隐传来的威压,更是让修为稍低的弟子感到呼吸困难。
斥候回报,前方已发现焚天盟残军构建的简易防线,但抵抗意志似乎并不强烈,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端坐于飞舟之上的凌尘,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赤血戈壁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仪式……完成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充满了负面情绪与毁灭欲望的庞大能量,正在那片戈壁的中心凝聚、成型。那气息,已然超越了真丹境的范畴,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力量边缘,虽然并不完整,充满了驳杂与混乱,但确实带着一丝……属于“魔”的意味。
“炎魔尊者?”凌尘轻声自语,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正好,本座的混沌龙丹,尚未真正饱饮过此等存在的力量。”
他站起身,青衫在越来越狂暴的风中猎猎作响。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今日,踏平赤血戈壁,终结焚天盟!”
命令如同燎原之火,瞬间传遍整个大军!
“踏平赤血戈壁!”
“终结焚天盟!”
冲天的战意再次爆发,龙殿大军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骤然加快了速度,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向着最终的战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红姑长枪所指,赤色洪流奔涌!
炎烈巨刀挥舞,左路军如同烈焰狂涛!
墨渊指挥若定,资源殿弟子保障着大军每一个环节的顺畅!
韩立紧握双拳,感受着怀中那枚记录着“三元共鸣”初步构想的玉简,眼神坚定。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流火平原的风,带着血与火的味道,呜咽着吹过荒芜的大地。龙旗招展,兵锋直指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