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帝国的军事体系中,罗伯特·肖恩与华莱士·格雷厄姆凭着赫赫战功,最终以 “总兵” 之尊光荣致仕。这是大明武将序列中的高级职位,麾下何止万千。
然而,当他们踏上英格兰的土地,在威廉·柯林斯呈送给查理一世的报告中,这两位的军衔被“酌情”换算成了 “少校” 。
这其中的巨大落差,远在紫禁城内的朱由检自然无从知晓。
即便知道了,这位对欧洲军制一知半解的皇帝,大概也会摸着下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总兵?少校?听着都差不多嘛,反正都是带兵的官儿。意思到了就行!”
在这场跨越东西方的权力博弈中,细节的精确远不如力量的到场来得重要。
在初步稳定了伦敦的局势,并将国王的权威重新铸刻在议会的大门上之后,威廉·柯林斯与查理一世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境,提笔向遥远的东方主宰——大明皇帝朱由检,写下了至关重要的信函。
“臣,威廉·柯林斯,遥拜大明皇帝陛下万岁:
托陛下洪福,臣已安然返回故国,并幸不辱命。
仰赖陛下天威所庇,臣所率之小队人马,已成功协助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陛下稳定都城乱局,肃清叛党,释放忠臣。
昔日陛下于教诲,臣时刻铭记于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此番略有践行……
随行之大明军事顾问罗伯特与华莱士二位……其精湛之技艺与麾下士卒之严整,令英伦上下为之震慑,深感天朝上国之雄风。
今英国国王对陛下感激不尽,视为唯一之东方挚友。
然境内叛逆未完全剿灭,苏格兰、爱尔兰之地烽烟犹存,查理国王仍需陛下之支持以竟全功。
万望陛下念及两国邦谊,于贸易、资金等方面,继续施以援手……
臣在此,必当竭尽全力,维系两国之好,确保陛下于欧罗巴之棋局,步步先机。”
查理一世的国书
“承蒙上帝恩典之英格兰、苏格兰及爱尔兰国王查理,致伟大且尊贵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
谨以此信,表达最诚挚之问候与最深切之谢忱。陛下之使者威廉·柯林斯先生,以及其所率领之杰出军官与忠诚士卒,已于英国都展现其非凡之价值与勇气。
彼等之到来,犹如上帝派来之使者,助我于危难之中,恢复王国之合法秩序与和平。
我深知,此乃陛下之友谊与宏大视野所致。
陛下之慷慨与智慧,已跨越重洋,成为照亮我之前路的光芒。我将永远铭记这份源于东方的珍贵情谊,并期待两国之友好与通商,能由此开启崭新之篇章。
愿上帝保佑陛下国祚绵长,愿我们之友谊万古长青。
您的好友与兄弟,查理·R”
就在那两封满载着感激与算计的信函驶向东方不久,泰晤士河的码头上再次喧闹起来。
几艘悬挂着商船旗帜,吃水却异常深的货轮,缓缓靠岸。
从上面走下的,不再是东方面孔,而是三千名饱经风霜、眼神锐利的欧陆汉子。
其中两千人带着西班牙军团式的沉默与纪律,另二千人则透着德意志雇佣兵特有的剽悍与务实。
伦敦市民们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这批新的“外来者”。
他们装备混杂,却保养得当,步履沉稳,身上带着佛兰德斯、意大利或是德意志战场的硝烟气息。
威廉·柯林斯亲临码头,他面对可能产生的质疑,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诸位不必疑虑,”
他的声音清晰而镇定,既是说给围观者听,也是说给所有潜在的非议者听,“这些人,并非西班牙国王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现役军人。
他们乃是光荣退役的老兵,或是合约到期的自由佣兵。他们效忠的,并非马德里或维也纳,而是能够支付他们薪金的合法雇主——也就是我们,以及我们背后,致力于恢复英国秩序与国王权威的伟大事业。”
这番解释至关重要。它将这支力量的属性,从可能引发国际纠纷的“外国干涉军”,转变为了纯粹的“商业雇佣兵”。
查理一世的敌人将难以借此向西班牙或帝国直接发难,而威廉和国王,则实实在在地获得了三千名经验丰富的生力军。
波兰军队呢?他们不是要帮帮场子么?
毕竟是天主教国家。派个千把个翼骑兵着实是说不过去。
派过来也过于明目张胆了。
波兰的首要使命,是将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尤其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翼骑兵,陈列于与沙俄的漫长边境线上。
这道钢铁防线无声地宣告:莫斯科的任何异动,无论是想趁英国内乱攫取利益,还是企图向西扩张影响力,都必须先掂量掂量波兰的铁骑。
这道东线的铁闸,牢牢锁住了沙皇可能伸向西方乱局的黑手,为查理一世消除了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与此同时,波兰广袤的平原、维斯瓦河的水道以及但泽等波罗的海港口,悄然成为了支援英国国王的“雇佣兵”们最可靠的后勤基地。
来自大明,西班牙,以及神罗途径地中海的资金,可以在此便捷地转换为粮食、马匹、武器和火药。
这些物资,再通过悬挂波兰旗帜的“商船”,源源不断地穿越北海,运抵查理一世控制的港口。
波兰的贵族和商人在这场“贸易”中获利颇丰,而波兰政府则保持了表面上的中立。
他们未曾向伦敦派出一兵一卒,却用自己的国土和资源,为国王的军队搭建了一条生命线。
那些在伦敦作战的“西班牙退伍兵”和“德意志雇佣兵”,他们手中的火枪、口中的面包,乃至战马蹄下的蹄铁,很可能都烙着波兰的印记。
查理一世手中骤然增强的军事力量,让本已暗流汹涌的英国政坛,现在更是激起了层层巨浪。各方势力的反应复杂而激烈,迅速重塑着内战的格局。
当消息确认,国王不仅拥有那支纪律严明的“东方卫队”,更获得了数千名经验丰富的欧陆老兵补充时,威斯敏斯特宫内的气氛从之前的愤懑不平迅速转变为一片恐慌。
议会激进派率先发动了舆论反击。
他们在街头巷尾、印刷小册子上痛心疾首地宣称:“看呐!国王不仅用黄皮肤的异教徒作爪牙,如今更是将信仰天主教的大陆刽子手引入我们神圣的国土!
英格兰的自由,即将湮灭在教皇派和东方专制主义的铁蹄之下!”
他们将“民族”与“信仰”的旗帜高举,试图激发底层民众的排外情绪和宗教恐慌。
同时,他们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通过了更为激进的《民兵法案》,宣称只有议会才有权调动和指挥英格兰的武装力量。
与苏格兰盟约派的秘密谈判迅速公开化并达成正式盟约——“神圣盟约与同盟”。议会应允苏格兰军队进入英格兰协同作战,并承担其军费,以共同“抵御国王身边的邪恶顾问及外国入侵者”。
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贵族,尤其是内心倾向新教但不愿看到社会彻底崩溃的温和派,此刻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国王引入外兵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打破了“游戏规则”,使得他们心中的天平开始向议会倾斜。
至于保皇党那边?
什么妥协?那是软弱!
什么退让?那是耻辱!
什么考量?那是懦夫的无能!
过去十几年,国王与他们在议会的无休止扯皮中受尽了屈辱,眼睁睁看着权力被蚕食,忠臣被审判,王冠蒙尘。
如今,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现在,解决问题的,不再是冗长的辩论和满是陷阱的法案。
现在,决定对错的,不再是议会的喧嚣和印刷小册上的污蔑。
现在,奠定秩序的,不再是街头暴民的狂热和阴谋家的诡计。
一切,都跟燧发枪的射程和野战炮的怒吼说去吧!
就在保皇党阵营磨刀霍霍、认为大势已定之际,欧洲大陆那位专业的“平衡手”——法兰西王国,再次展现了他深谙“均势”之道的精髓。
一个让查理一世感到无比屈辱与愤怒的消息,从秘密渠道传来:法兰西,他那位天主教兄弟、路易十三,竟然在暗地里向英格兰的议会叛军提供支持!
“他居然给了议会派支持……”
这个消息在白厅宫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背叛感。
查理一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法兰西,那可是他的亲家!
他的王后,亨丽埃塔·玛丽亚,正是法王路易十三的妹妹。
这层姻亲关系,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对于波旁王朝而言,血缘与姻亲是精美的外交装饰,但绝非行动的枷锁。
他们的核心战略自黎塞留时代起就从未改变: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一个欧陆强权的崛起,特别是身边的哈布斯堡家族。
而一个在内战中消耗、分裂的英格兰,符合法国的利益;但一个在强大外援帮助下迅速统一、并且国王权力得到空前巩固的英国,则可能成为新的威胁。
“砰——!”
一只精美的威尼斯水晶酒杯在白厅宫个人会客厅的金丝地毯上炸开,酒液溅射。
查理一世胸膛剧烈起伏,方才的咆哮仍在华丽的挂毯间回荡,他英俊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他居然……他居然在背后捅我一刀!”
国王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猛地转向房间里唯一敢在此刻停留的心腹——威廉·柯林斯,眼神里燃烧着被至亲背叛的火焰,“威廉!你听见了吗?法兰西!那个卑鄙的、忘恩负义的加斯科涅乞丐!亏我……亏我当初为了他,不惜与强大的西班牙正面冲突!”
他指的,是当年在欧洲大陆的纷争中,英国出于与法国的传统联系,曾在敦刻尔克等事务上站在法国一边,对抗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
那是一个国王为他的“兄弟”和姻亲所承担的风险与代价。
“我把亨丽埃塔从巴黎接到伦敦,视她为最珍贵的纽带!我顶住了国内多少新教徒的压力,对他们天主教徒的礼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是怎么回报我的?!”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攥紧了天鹅绒椅背,“在我的王国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竟然用我的银币,铸造射向我心脏的子弹!用我示好的手,去武装那些要砍下我头颅的叛军!”
这份愤怒,远超面对议会或苏格兰人时的政治对立。
那是一种被家人从背后刺穿的、混合着心痛、耻辱与暴怒的复杂情感。他不仅是一个被臣民背叛的国王,更是一个被姻亲兄弟无情出卖的可怜人。
威廉·柯林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待国王的喘息稍稍平复,才缓缓开口:“陛下,这正说明了,您如今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巴黎的宫廷从未将您视为‘兄弟’,他们只将您看作维持欧洲均势的一枚棋子。
当您强大时,他们是您的‘亲戚’
当您虚弱时,您就是他们餐桌上的肥肉。”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现在,您终于看清了,谁才是您真正的朋友——是那个远在万里之外,却在你最黑暗时刻送来光明与力量的东方皇帝。而法兰西的这份‘礼物’,我们记下便是。待平定内乱,重整河山之日,今日之辱,必当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