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义的行动迅疾如雷,却又精准如手术刀。
有了皇帝明确的旨意和东厂的协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幕降临时,悄然罩向了京城数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
是夜,月黑风高。
工部郎中陈继的府邸后院书房内,烛火通明。
他正与两位“志同道合”的友人——一位是都察院的御史,另一位是某清贵翰林——密议,桌上摊着几份誊抄的、语焉不详却极具煽动性的“民间诉苦书”,正是他们准备次日再次发动舆论攻势的弹药。
“吴永年在江西倒行逆施,周遇吉纵兵屠戮‘良民’,陛下受杨廷和等小人蒙蔽,至今不悟!我等身为言官、词臣,岂能坐视?”
陈继面色激愤,压低声音道。
“宁王殿下心系社稷,已多次上疏为民请命,我等在朝中,必要造足声势,让陛下知道江南士林之愤……”
他话音未落,书房门轰然被撞开!
数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如鬼魅般涌入,为首者亮出腰牌,声音冰冷。
“锦衣卫奉旨拿问钦犯!陈继,尔等事发了!”
陈继三人骇然失色,那御史还想强作镇定呵斥:
“尔等鹰犬,安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可有驾帖?!”
“驾帖?”
为首的缇骑千户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盖有朱红大印的文书在他眼前一晃。
“看清楚了!陛下特旨,捉拿勾结藩王、散播谣言、扰乱朝纲之逆党!拿下!”
如狼似虎的缇骑一拥而上,不容分说便将三人捆缚结实,堵住嘴,迅速押解而出。
府中女眷的哭喊声被粗暴地隔绝在内院。
几乎在同一时间,类似的场景也在那位收受宁王重金的御史府邸,以及另外几处目标地点上演。
这一夜,京城数位官员悄无声息地从家中“消失”,被直接投入了诏狱。
石文义亲自坐镇,连夜突审。
诏狱的刑具尚未动用,光是那阴森的环境和锦衣卫审讯官冰冷的目光,便已让其中一位心理素质较差的翰林官崩溃,涕泪横流地交代了他们如何与宁王府在京的暗线联络,如何接受金银,又如何按照指示,编造、散布不利于新政和皇帝的谣言。
口供、物证(抄没的金银、密信)迅速汇集。
虽然这些官员层级不算最高,但其作为宁王在京城舆论阵地上的“钉子”作用至关重要。
此番犁庭扫穴,等于直接拔掉了宁王伸向朝廷中枢的一只触手。
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锁。
次日清晨,当几位重臣得知昨夜变故时,无不色变。
尤其是那些与名单上官员有旧或立场相近者,更是感到脖颈发凉。皇帝此举,无异于宣告,任何与宁王牵扯、阻挠新政的行为,都将被视为谋逆,绝不姑息!
朝堂之上,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反对声音,瞬间噤若寒蝉。
几乎在京城动手的同时,通过八百里加急,相关的口供副本和皇帝措辞极其严厉的申饬诏书,也被快马送至南昌宁王府。
诏书中,朱厚照直斥宁王“纵容属员,交通朝臣,散布流言,图谋不轨”,并严令其“闭门思过,束手下人”,同时宣布由按察使司会同周遇吉,彻底清查江西“民变”根源,“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南昌,宁王府。
朱宸濠看着那份几乎是指着鼻子骂的诏书,以及附带的、他安插在京城的几个重要暗桩被捕的口供摘要,脸色先是铁青,随即变得一片血红,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
“小儿,朱厚照!安敢如此辱我?!”
他咆哮着,胸膛剧烈起伏。
京城耳目被拔除,意味着他失去了对朝廷动向的及时感知和舆论煽动能力。
皇帝如此强硬的态度,更是彻底打破了他试图通过施加压力迫使朝廷妥协的幻想。
谋士李士实快步走入,面色凝重。
“王爷,京城急报,我们的人……损失惨重。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本王知道!”
朱宸濠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联络我们在江西卫所的人,还有那些江湖豪杰,加快准备!通知我们在宫里的人……不能再等了!必须给小儿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李士实心中一凛:“王爷,宫中之事实在凶险,是否……”
“按本王说的做!”
朱宸濠厉声打断,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他不是看重他的皇后,他的孩儿,他未出世的孩子吗?本王倒要看看,若是连血脉都护不住,他这皇帝,还当不当得安稳!”
京华一夜血雨腥风,虽未真正见血,却已让无数人胆寒。
皇帝亮出了利剑,而退无可退的宁王,也被逼向了铤而走险的悬崖边缘。
双方最后的温情面纱已被彻底撕碎,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赤裸,更加残酷。
明帝国的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