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一条缝,秦先生探进头来。
大番薯猛地站起身:“你不能进来。”
他把手里那份刚整理好的名单往桌上一扣,语气没带半点商量:“现在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是开始做事的时候。”
秦先生愣了一下,手还搭在门把上:“我就是路过……”
“那你改道。”大番薯抓起档案夹就往外走,“今天培训室要启动新人计划,我得赶在九点前把人叫齐。”
走廊灯光打在他圆滚滚的背影上,三根头发随着脚步一抖一抖。
培训室里已经有人到了。六个年轻人围坐在长桌旁,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大,低头翻着资料,没人说话。
大番薯进门时脚步没停,直接走到投影幕布前,插上U盘。
“先看个视频。”他说。
幕布亮起,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十年前公司会议室的场景。三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趴在桌上改文件,旁边堆着空泡面桶,墙上的钟指向凌晨四点。
“这三人,当年救了公司一个大项目。”大番薯站在侧面,不看屏幕也不看人,“他们那时候比你们还小,资历最浅,连工牌都没挂满一年。”
视频播完,屋里静了几秒。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问:“后来呢?”
“后来?”大番薯笑了笑,“一个去了技术总监,一个转做产品,还有一个去年辞职开奶茶店了。”
大家轻笑起来。
大番薯接着说:“我不是来挑谁当接班人的。我是来还债的。”
所有人抬头。
“十年前老夫子给我机会,我没资格,没经验,只会端茶倒水。但他让我试。”他指了指自己脑袋,“有些人觉得,人得熬到某个位置,才有资格说话。可我觉得,等你能说话才给机会,早就晚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
一个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手里拎着公文包,脸上写着“我不太情愿”。
“林老师到了。”大番薯迎上去,“这位是公司培训组的林老师,以后你们的成长方案由他定。”
林老师没笑,把包放在桌上,环视一圈:“名单我看了。选人标准是什么?”
“问卷、跨部门协作记录、直属领导评价,还有我私下聊过的话。”
“没有量化评分?”
“有,但我没全用。”
林老师皱眉:“培训不是施舍,得讲规矩。”
“我知道。”大番薯点头,“所以我请您来,不是让您帮我照顾谁,是请您教真东西。”
林老师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坐下:“希望你别让我白跑这一趟。”
第一轮分组讨论开始。
题目是模拟客户投诉处理,要求十五分钟内拿出应对方案。
大番薯站在后排,看着各组动笔。大部分人都在写,只有一个扎马尾的女生一直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他走过去,轻轻敲了下她桌子。
女生吓了一跳。
“你觉得该怎么回?”
“我……怕说错。”她声音很小,“之前在例会上提了个建议,结果组长说我想太多。”
大番薯没说话,转身走向白板,拿起记号笔写下三个字:**试错权**。
“从今天起,你们犯的错,我来扛。”他说,“不是林老师扛,也不是你们组长扛,是我。”
有人抬头,眼神变了。
“林老师。”大番薯回头,“第一阶段不考核成绩,目标就两个——敢开口,敢动手。”
林老师沉默几秒,终于点头:“行。先练胆量。”
上午十一点,课程进入案例分析。
林老师讲的是经典项目流程管理,ppt一页页翻,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可没过多久,有人开始低头刷手机,有人打哈欠,连之前积极的那个眼镜男生也撑着下巴发呆。
大番薯站在窗边,看得清楚。
他忽然走上去,按了暂停键。
“换内容。”他说。
林老师皱眉:“这是既定课程。”
“我知道。”大番薯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但这玩意儿再讲两小时,他们能记住的不超过三条。”
他把文件拍在桌上:“这是下周要提交的市场拓展草案,真实未发布版本。现在交给你们——四小时,分组优化。下午三点,我去向高层汇报,用你们改出来的版本。”
全场愣住。
“你疯了?”林老师站起来,“这要是出问题——”
“问题我负责。”大番薯看着他,“您带过那么多高材生,有几个真正上过战场?现在就是。”
林老师嘴唇动了动,最后叹了口气:“……我帮你控节奏。”
四组人立刻动了起来。
有人抢白板,有人翻资料,有人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查数据。
大番薯和林老师分头走动,听各组讨论。
第三组那个马尾女生突然举手:“我们想调整投放渠道顺序,先做社区试点,再铺线上。”
“理由?”
“原方案直接推直播带货,但我们的用户画像显示,三十五岁以上群体占比六成,他们更信任线下体验。”
大番薯点点头:“继续。”
另一组提出预算重分配,把广告费挪出百分之二十给用户调研。
林老师听到后低声说:“这思路不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下午两点五十分,四份修改稿全部收齐。
大番薯快速翻了一遍,抬头问:“哪组愿意代表上去讲?”
没人应声。
他也不催,只说:“第一次总要有人开头。”
终于,马尾女生站起来:“我来。”
“好。”大番薯把文件递给她,“记住,不用背稿,就说你想说的。”
会议室门外,几个高管已经在等。
大番薯推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脸色有点白,但站得直。
他冲她眨了下眼。
汇报开始。
女孩声音起初发颤,说到一半,逐渐稳了下来。她讲用户分层,讲试点逻辑,讲风险预判,甚至主动回答了一个高层提问。
结束时,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然后有人鼓掌。
不是客套的那种,是真觉得说得不错。
出来后,林老师走在最后。
大番薯递给他一杯热茶。
“明天继续。”他说,“这次,让他们去会议室讲给高层听。”
林老师接过杯子,低头吹了口气,嘴角微微往上提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但他笑了。
培训室里,年轻人陆续收拾东西准备走。
那个眼镜男生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还在改方案的大番薯,对同伴说:“也许……真的不一样了。”
晚上七点,灯还亮着。
大番薯靠在椅子上,脚翘在桌上,手里捏着一支笔转来转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没去拿。
屏幕上是陈小姐的消息:“秦先生说你今天拦了他门?”
大番薯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删掉回复框里的字,重新打:
“我在踩路。”
发送。
他又转头看向白板。
上面贴满了便签纸,写着各组的问题和改进点。最中间一行字是:**成长不是等出来的,是逼出来的**。
林老师回来取落下的笔记本,看见他还在这儿。
“你不回家?”
“还不饿。”
“那我也不走了。”林老师拉开椅子坐下,“明天第一组还得调数据模型,今晚得把框架定下来。”
大番薯咧嘴一笑:“您不嫌我乱来?”
“乱是乱了点。”林老师翻开本子,“但你说对了一件事——人得先上场,才知道能不能打。”
两人低头开始画流程图。
墙上的钟指向八点半。
楼下保洁阿姨推着车经过培训室门口,朝里望了一眼,摇摇头走了。
大番薯忽然抬头:“林老师,您当年第一次带培训,紧张吗?”
“紧张得手心冒汗。”
“那您怎么熬过来的?”
“有人信我。”林老师抬头,“就像你现在信他们一样。”
大番薯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写。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窗外天色彻底黑了。
办公室只剩这一间还亮着灯。
大番薯喝了口凉掉的咖啡,伸手把白板上一张歪了的便签扶正。
上面写着:**第四组,用户画像需细化,建议增加访谈样本**。
他刚放下手,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秦先生发来的:
“老赵听说你在搞新人计划,说你要把公司变成幼儿园。”
大番薯看完,笑了一声,回:
“那就让他看看,幼儿园能不能打赢仗。”
放下手机,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杯子里的水晃了晃,映出他脸上的影子。
三根头发,还是倔强地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