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走廊的灯光闪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压低了呼吸。茶水间里那三份材料还摊在桌上,最上面那张纸被人用笔狠狠划出一道斜线,墨迹深得几乎要戳穿桌面。
老夫子没动。
他只是走过去,把文件一张张收好,动作不快,也不慢,像在整理明天要交的报表。抽屉“咔”地一声锁上,声音不大,却让站在门口的大番薯缩了缩脖子。
“他……真走了?”大番薯小声问,手里还捏着刚录完音的手机,屏幕都快被他攥出汗来。
秦先生靠在墙边,看了眼空荡的走廊:“走得比谁都快。”
老夫子坐回工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有点冷。他闭上眼,手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金手指启动了。
画面断断续续:老赵坐在一张旧书桌前,台灯昏黄,墙上影子歪斜。手机屏幕亮着,他正打字,嘴角翘了一下,不是笑,是那种咬牙切齿时才会有的弧度。接着,通讯录滑动,一个名字跳出来——“陈哥”,停顿两秒,拨了出去。
老夫子睁开眼,眉头没松。
“怎么?”秦先生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打电话了。”老夫子说,“不是给同事,也不是人事,号码不认识,加密的。”
大番薯一愣:“打给谁啊?不会是警察吧?”
“要是报警,他早去了。”秦先生摇头,“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正规流程。当众被堵住,证据甩脸上,脸都丢尽了,还敢走程序?”
“所以他找别的路。”老夫子盯着自己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下午四点十七分,“我看不到对方是谁,但那通电话……不像求和,像下单。”
三人同时沉默。
办公室的空调嗡嗡响着,远处有人在打印资料,纸张一张张吐出来,声音机械又规律。
大番薯忽然咧嘴一笑:“嘿嘿,说不定人家‘陈哥’是个居委会大妈,专门调解邻里纠纷的。”
秦先生瞥他一眼:“你当这是小区业主群吵架?”
“那也有可能是健身房教练!”大番薯不服,“听说有些地下拳赛就是这么联系的——‘哥们儿,我想干个人,你有路子吗?’‘有啊,先交五千定金。’”
老夫子没笑,但眼角抽了一下。
秦先生叹了口气:“你们别闹了。他最后那句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听着就不对劲。那是威胁,不是气话。”
“可我们也没做亏心事。”大番薯嘟囔,“他又不能钻进财务室改数据去。”
“他不用动手。”老夫子轻声说,“只要让人觉得我动了,就够了。”
空气又沉了几分。
这时,老赵的工位那边传来一阵响动。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盒凉透的炒饭。他没看任何人,径直坐下,打开电脑,动作利落得反常。
大番薯偷偷瞄了一眼:“他……还挺镇定啊。”
“镇定?”秦先生冷笑,“你看他鼠标是怎么点的?”
三人视线齐刷刷落在老赵的手上——那只手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点下去,指头微微发抖,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然后,他忽然低头,从抽屉里摸出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再塞回去,整个人恢复如常,开始翻邮件。
“他在等回复。”老夫子说。
“啥回复?”
“刚才那通电话的。”
大番薯咽了口唾沫:“所以……他真找外援了?”
“不一定叫人打架。”老夫子盯着屏幕,“可能是技术,可能是关系,也可能是一条能让我解释不清的‘线索’。”
“比如呢?”
“比如……”老夫子刚开口,突然停下。
因为他看到老赵拿起手机,走到楼梯间门口,背对着监控死角,再次拨出了那个号码。
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三十秒。挂掉后,老赵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摄像头,嘴角又翘了一下。
这次,是真的笑了。
老夫子缓缓合上笔记本。
“他不怕了。”他说,“他知道,接下来不是他躲我们,是我们得防着他。”
大番薯挠头:“可咱们也没干坏事啊,怕啥?”
“谣言杀不死人,但误会能。”秦先生低声说,“一次两次你能澄清,十次八次呢?万一哪天你刚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手里拿着不该拿的东西……”
大番薯瞪大眼:“你是说,他会设局?”
“他已经开始了。”老夫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暮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着公司后门那条小巷。
他知道,老赵不会再正面开战了。
那种当众被围住、证据甩脸上的羞辱,足以让一个爱面子的人彻底黑化。现在,他要的是报复,不是清白。
而报复最好的方式,不是吵赢,是让你输得不明不白。
“咱们得盯紧点。”老夫子转身,“尤其是他下班后的动向。”
“我去!”大番薯立刻举手,“我耳朵灵,走路轻,还能假装遛狗!”
“你连狗都没有。”秦先生提醒。
“我可以借一只!”
“不行。”老夫子摇头,“你太显眼。万一被认出来,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我来。”老夫子说,“金手指能预判他的行动路线,只要他再打电话,我就知道大概时间和地点。”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秦先生皱眉,“万一真碰上什么人,说不清楚。”
“所以你俩得配合。”老夫子掏出手机,调出公司通讯录,“从明天起,我们轮班记录老赵的出入时间、通话记录、甚至他去茶水间的次数。任何异常,立刻通知。”
大番薯认真记笔记:“比如他一天喝了五杯咖啡?”
“比如他连续三天都在同一个角落接电话。”
“或者他突然开始穿西装?”大番薯补充,“上次他穿西装,是为了举报部门经费超标。”
秦先生点头:“细节越多,越容易发现端倪。”
正说着,老赵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背包一甩,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大番薯探头:“要不要跟?”
“现在跟,太早。”老夫子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下降,“他还没真正动手。我们现在追,只会让他更小心。”
“那等他动手了再追?”
“不。”老夫子眼神沉了沉,“我们要在他动手之前,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三人静默片刻。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楼顶边缘。
大番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他刚才打的那个电话……有没有可能,是打给某个黑客?听说现在网上五百块就能买个U盘,插上去自动删记录。”
“五百块的黑客,干不出大事。”秦先生说,“但足够制造麻烦。”
“比如伪造一份报销异常记录?”大番薯越想越怕,“然后匿名发给老板?”
“或者在我电脑里藏个病毒,等我提交项目时突然弹窗‘检测到非法文件’?”老夫子接道。
“哇……这招太阴了!”大番薯拍桌,“那咱们岂不是随时会被坑?”
“所以不能等坑出现。”老夫子打开邮箱,开始起草一份新的权限申请,“我要申请临时监控调阅权,理由是‘近期办公区设备异常,需排查安全隐患’。”
“你这不是明摆着防他吗?”秦先生问。
“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在查。”老夫子笑了笑,“真正的陷阱,从来不是悄悄布下的。而是让你看见,你还非踩不可。”
大番薯恍然大悟:“哦!这就是传说中的‘请君入瓮’!”
“差不多。”老夫子敲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他想找外援,那就找。我倒要看看,他能请来多大的‘神仙’。”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It支持中心
主题:关于您提交的监控调阅申请
内容:已受理,请于明日九点前至技术部签署授权协议。
老夫子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锁屏。
但下一秒,他余光瞥见——老赵并没有离开大楼。
那人正站在楼梯间的窗户旁,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而在他身后的玻璃上,倒映出对面办公楼的一扇窗。
那扇窗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正举起手机,对准这边。
老夫子瞳孔微缩。
他没有动,也没有喊人。
只是慢慢把手伸进抽屉,摸到了录音笔的开关。
然后,他按下录制键,轻声对大番薯说:
“待会儿你去打卡机那儿转一圈,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冒用我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