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惊鸿一瞥的侧颜
食堂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暖绒，将林薇脑海中那个站在垃圾桶旁、专注擦拭手指的清冷身影暂时隔绝开来。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嘈杂的人声、餐盘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大学序章。
“哇！糖醋里脊！我的最爱！”赵暖暖眼睛放光地指着其中一个窗口，瞬间将刚才的小插曲抛诸脑后，“薇薇你快看，那边还有麻辣香锅！听说一食堂的香锅是全星城大学最好吃的！”
林薇被她的热情感染，也暂时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投入到琳琅满目的菜品上。最终，她点了一份相对清淡的番茄鸡蛋面，而赵暖暖则豪气地要了一份堆得冒尖的麻辣香锅。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哎，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赵暖暖一边满足地吃着藕片，一边重提旧事，“你都没看见，顾学长看你那眼神，虽然没啥表情，但我总觉得凉飕飕的。”
林薇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叹了口气：“别提了，我现在想起来还脚趾抠地。希望他千万别记住我。”
“难说哦，”赵暖暖眨眨眼，“你这种连续制造‘事故’的体质，想不让人记住都难。不过话说回来，你注意到没，他最后好像还挺在意裤子被箱子蹭脏了？”
林薇点了点头，想起他离开前似乎下意识地拍了下裤腿：“嗯，而且刚才在食堂外面，我看到他好像手上沾了点什么，擦得特别仔细。”
“洁癖？”赵暖暖压低声音，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哇塞，高冷学神加洁癖，这是什么小说男主设定啊！怪不得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是不是嫌我们这些凡人身上细菌太多？”
林薇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可能只是爱干净吧。”但她心里却隐隐觉得，那似乎不仅仅是普通的爱干净。那种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更像是一种深入习惯的癖性。
“不过话说回来，”赵暖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虽然他那样……但还是好帅啊。特别是侧脸，啧，线条绝了。你第一次撞到他的时候，没仔细看吗？”
林薇愣了一下，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午在校门口那一幕。逆着光，那张惊鸿一瞥的侧脸，冷峻的线条，微抿的薄唇，还有那双低垂着的、看不清情绪却深邃得惊人的眼睛……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低下头吃了一口面，含糊道：“当时光顾着道歉和捡东西了，哪敢仔细看……”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赵暖暖惋惜地咂咂嘴，“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看！”
“可别！”林薇连忙阻止，“我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安全。”她可不想再制造第三次“意外”了。
吃完饭，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星城大学的夜景很美，路灯和地灯依次亮起，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图书馆像一座发光的巨大水晶盒，静谧而庄严。
“去逛逛校园吧？消消食！”赵暖暖提议。
林薇欣然同意。两人沿着蜿蜒的校园小径慢慢走着，晚风拂面，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和尴尬，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赵暖暖是个天生的社交家，一路上不停地给林薇介绍着各种她提前打听到的“情报”——哪个老师的课最容易挂科，哪个食堂的夜宵最好吃，学校哪个角落的风景最适合拍照……
林薇听着，笑着，偶尔提问，对新环境的好奇和期待渐渐冲淡了之前的窘迫。
她们路过灯火通明的体育馆，里面似乎还在进行着迎新收尾工作；路过一片静谧的小湖边，听到有隐约的吉他声和歌声传来；最后，溜达到了巨大的图书馆前。
“进去瞧瞧不？”赵暖暖指着图书馆，“据说里面有个超级漂亮的旋转楼梯，是网红打卡点！”
虽然还没正式开学，但图书馆里依旧有不少学生在安静地看书、自习。一进门，一股凉爽的、混合着书卷气和淡淡咖啡香的气息便包裹而来。内部空间开阔，设计现代而又不失厚重感。
果然，一进门就能看到那座标志性的旋转楼梯，线条流畅优雅，确实很适合拍照。
“哇，真不错！”赵暖暖小声感叹，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林薇也仰头看着，却被楼梯上方的一幕吸引了目光。
旋转楼梯的顶端，连接着二楼的平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平台上走过。
是顾夜白。
他似乎是刚从楼上的什么功能区下来，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书和一叠资料。他走得不快，步态从容，正微微侧着头，听着身边一位戴着眼镜、学者气质浓厚的中年老师说着什么。
老师似乎讲得很投入，偶尔还会用手比划一下。
顾夜白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从林薇这个仰视的角度看去，图书馆明亮柔和的灯光恰好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陷的人中以及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他微微垂着眼睫，神情是面对师长时的认真与谦逊，但那份骨子里的清冷感依旧挥之不去，与周围温暖的灯光和书卷气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
不像白天两次相遇时那种带着压迫感的近距离接触，此刻的他，在高处，在光下，仿佛只是一个遥远而精致的剪影，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近乎艺术品的质感。
林薇的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这一次，没有慌张，没有尴尬，只是一种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一点点……莫名的悸动。原来赵暖暖说的没错，他的侧脸，确实……
“诶？那不是……”赵暖暖也发现了，激动地用手肘猛捅林薇，差点把她手里的包捅掉。
林薇猛地回过神，赶紧拉住咋咋呼呼的赵暖暖，下意识地就想躲到旁边的书架后面去，生怕又被对方发现，想起自己这个“事故体质”。
然而，就在她慌乱移动脚步的瞬间，楼上正听着老师讲话的顾夜白，似乎是因为老师的某句话，自然而然地微微转了下头，目光随意地向下扫过中庭。
他的视线，似乎极轻极快地掠过了楼下那两个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林薇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隔着层层叠叠的空间和温暖的光线，她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更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好在，楼上的顾夜白似乎并没有停留。他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没有任何停顿，随即又重新转向身边的老师，低声回应了一句什么，然后随着老师一起，转身走向二楼的深处，消失在了视野里。
仿佛刚才那一眼，真的只是无意识的行为。
林薇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然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吓死我了……”赵暖暖也拍着胸口，“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们这边了？应该没认出我们吧？”
“不知道……”林薇摇摇头，心里有些乱。她希望没认出。她可不想再因为任何原因引起那位学神的注意了。
“不过……他刚才那个角度，那个灯光……”赵暖暖又开始花痴，但随即又打了个寒颤，“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只可远观，靠近了会被冻伤。走吧走吧，还是回去刷剧比较安全。”
经过这么一遭，两人也没了继续逛图书馆的心情，匆匆离开了。
回宿舍的路上，林薇变得有些沉默。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夜晚的凉意。
她脑海里反复闪现着几个画面：校门口他冷漠离开的背影，宿舍门口他蹙眉不耐的神情，垃圾桶旁他专注擦拭手指的侧影，以及最后，图书馆灯光下，那个惊鸿一瞥的、遥远而完美的侧颜。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复杂而矛盾的印象。高冷、洁癖、难以接近，却又优秀、专注，拥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外貌。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暖暖，”林薇忽然开口，“那个苏晴学姐……和顾学长，他们很熟吗？”
“嗯？”赵暖暖正沉浸在手机世界里，闻言抬起头，想了想，“好像挺熟的吧？都是学生会的核心干部嘛，而且都是那种风云人物，经常一起组织活动。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林薇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她只是忽然觉得，那样一个仿佛站在云端、周身围绕着透明屏障的人，或许只有同样优秀而耀眼的苏晴学姐那样的人，才能自然地走近他，和他平等地交谈吧。
而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新生，还是那种会笨手笨脚给他带来麻烦的新生。
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那短暂的、尴尬的交集，就像投入深湖的石子，早已沉底，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有太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应该把注意力浪费在一个遥不可及、而且似乎对自己印象很差的人身上。
回到107宿舍，沈思怡依旧对着电脑敲代码，苏婉则在整理书架。看到她们回来，苏婉笑着问：“逛得怎么样？”
“挺好的！”赵暖暖抢着回答，“就是差点又在图书馆‘偶遇’顾大神！”
苏婉好奇地看过来，林薇只好简单说了下看到顾夜白和老师在一起的事，省略了自己那点微妙的心绪波动。
“顾夜白啊，”一直沉默的沈思怡忽然开口，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头也不抬地说，“他好像经常泡在图书馆四楼的理科文献区。”
三个人都惊讶地看向沈思怡。
赵暖暖更是像发现了新大陆：“思怡！你居然也知道顾学长？还知道他在哪儿出没？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沈思怡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无波：“上次去找一本编程方面的书，碰巧看到过几次。他很显眼。”
确实，那样的人，无论在哪儿，都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林薇的心绪却又因为这句话泛起一丝微澜。四楼理科文献区……那离她们文科院系常去的区域很远。
看来，以后只要不去那边，应该就很难再遇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的，有一丝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准备把新领的军训服拿出来整理一下。
打开柜门，拿出那个沉甸甸的衣物袋时，不小心带掉了放在旁边的一本崭新的《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课本。
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摊开来。
林薇弯腰去捡。
就在她拾起课本，准备合上的瞬间，目光无意中扫过书页中间夹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小小的、硬质的卡片，似乎是什么门票或证件。
卡片的背面朝上，看不出内容。
但卡片边缘，却清晰地印着一个烫金的、小小的logo图案——
那图案，竟然和她白天在校门口撞到顾夜白后，帮忙捡起的那些宣传册上的某个社团logo，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