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路口站”的循环再次结束,抱书包的女孩被替换,公交车重新驶入浓雾,车厢内恢复了死寂。
但王平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售票员的警告言犹在耳,而归墟的阴影如芒在背,然而,司机灵魂深处那片被愧疚与执念填满的黑暗,却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见的路标。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终点站“西山火葬场”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每完成一次循环,就离坠落更近一分。必须在抵达终点前,找到打破这绝望轮回的钥匙。而钥匙,很可能就握在那个被永恒禁锢在驾驶座上的灵魂手中。
“我要尝试接触他。”王平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黄曼说道。他的眼神不再有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然。“直接沟通,深入他的执念核心。”
黄曼沉默地看了他两秒,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风险极高。归墟的封印非同小可,强行突破可能引发规则反噬,甚至导致司机灵魂崩溃。你需要精确的引导和绝对的保护。”
她伸出右手,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点极其凝练、近乎无形的白色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我会在你意识外围构筑一层‘净念屏障’,尽可能隔绝归墟的感知和外部干扰。但深入执念核心的过程,只能靠你自己。记住,你不是去对抗,而是去‘理解’和‘引导’。找到他执念中,与归墟强加规则相悖的那个‘点’。”
王平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将全部心神沉入内在,首先激活了那层薄薄的“守护”伪装,确保自身气息不外泄。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绕开胸前代表“饱食”和眉心代表“公正”的印记——这两者在此刻情境下并不适用。最后,他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源于“共情”的本源能力上。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广撒网式地感知,而是将共情力凝聚成一道纤细、坚韧、近乎无形的“精神丝线”,如同最精密的手术探针,瞄准了司机方向那片被沉重负面情绪包裹的区域。
“开始。”黄曼的声音如同指令。
王平意念一动,那道精神丝线悄无声息地刺破了车厢内弥漫的麻木氛围,触及了司机灵魂外围那层由归墟规则构筑的、冰冷坚固的“外壳”。
“嗡——”
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瞬间传来,伴随着归墟秩序特有的、毫无感情的冰冷冲击,试图将王平的意识弹开。精神丝线剧烈震颤,王平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刺入。
他咬紧牙关,全力维持着丝线的稳定,同时调整着共情的“频率”。
他不再试图硬闯,而是模仿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共鸣感。
他将自身经历过的绝望、对妹妹的思念、对自身命运的迷茫,这些真实的情感波动,小心翼翼地附加在丝线上,如同叩门的暗号。
我不是入侵者,我是与你一样,被困于命运的旅人。
奇迹般地,当这种带着“理解”而非“探究”的共鸣感传递过去时,那层冰冷的外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排斥力减弱了少许。
王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控制着精神丝线,如同水滴渗入岩缝,艰难却坚定地钻了进去!
瞬间,景象大变。
不再是公交车厢,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雨幕。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地上、车上,溅起冰冷的水花。王平发现自己仿佛站在路边,眼前正是那辆绿色的14路公交车,在湿滑的盘山公路上艰难行驶着。
雨刮器疯狂摆动,却依旧刮不尽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雨水。车灯在浓密的雨幕中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模糊的路面。
这就是司机记忆中最深刻、最痛苦的场景——那个导致一切悲剧的雨夜。
王平的意识附着在精神丝线上,如同一个无声的旁观者,感受着司机当时的情绪:高度的紧张,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心中不断祈祷能安全抵达终点,让车上这些晚归的乘客能早点回家。这是一种朴素而强烈的责任感。
然而,灾难突如其来。前方弯道,一块因雨水冲刷而滚落的巨石挡住了大半幅路面。司机猛打方向,同时急踩刹车,但路面太滑,车辆失控了!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尾猛地甩出,撞破了路边脆弱的护栏……
失重感传来!伴随着车内乘客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王平的意识也随着车辆的翻滚而下坠,他“听”到了司机在最后时刻,脑海中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呐喊:“不——!我的乘客!我对不起你们——!”
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碎裂声,冰冷河水涌入的窒息感……最后,一切归于黑暗和死寂。
但在这片代表死亡和终结的黑暗深处,一点执着的火苗却顽强地燃烧着,那是司机灵魂最后的念头,也是构成这个“域”的核心执念:
“没能……送到……终点……”
“我要……完成……这趟车……”
“把他们……安全……送到……”
这执念如此纯粹,如此强烈,以至于超越了死亡本身。然而,归墟扭曲并利用了它。它们将司机“完成行程”的执念,扭曲成了“永恒重复行程”的诅咒;将他“安全送达”的心愿,扭曲成了“将所有乘客……也包括后来的亡魂,送往火葬场”的噩梦。
王平明白了。打破循环的关键,不在于强行终止行程,而在于……真正地“完成”它。不是归墟定义的、通往火葬场的“完成”,而是司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最本真的愿望——将乘客安全送达他们真正的“目的地”。
那些被困在车上的亡魂,他们生前想去的地方,或许并非火葬场,而是家,是车站,是任何一个他们心中挂念的终点。
司机想送达的,是那些活生生的、有期盼的人,而不是这些被循环折磨的麻木灵魂。
找到乘客们真正的“终点”,并帮助司机实现它——这才是对执念的真正化解,也是对归墟规则最根本的颠覆!
就在王平意识到这一点,心中豁然开朗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他意识深处传来!黄曼构筑的“净念屏障”外围,出现了裂痕!
归墟的规则似乎察觉到了这丝“异样”的理解,冰冷的秩序力量开始加强,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这缕意识彻底湮灭!
“快退!”黄曼的警示声如同惊雷,在王平意识中炸响!
王平不敢怠慢,意念急转,那根精神丝线如同受惊的触角,瞬间收缩回体内。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额头布满冷汗,但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他找到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