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那声微弱的求助,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车厢内凝固的平衡。
后排老太太身上散发的冰冷恶意骤然暴涨,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女孩身上,仿佛要将她吞噬。
更令人心悸的是,王平贴身佩戴的“定魂仪”传来的异常震动,以及那丝属于“归墟”的、冰冷秩序的能量波动,清晰地表明——这场意外的“变量”,已经引来了幕后监视者的注意!
王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回应女孩?风险未知,可能直接触发“归墟”的清除机制。
不回应?女孩可能立刻被那充满恶意的老太太……或许是规则执行者吞噬,而他们也可能因为“见证”了规则被打破而受到牵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齿轮转动的机械声,从前门投币箱附近传来。
王平和黄曼同时将目光投去。只见投币箱旁边,那个一直空置的、老式的折叠售票员座椅,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公交公司制服的身影,身形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分辨出大概的轮廓和一双放在膝盖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它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更像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投影。
它就是这辆亡灵公交的“售票员”,规则的直接维护者!
售票员“抬”起模糊的脸,朝向那个发出求助的女孩方向,用一种平板、毫无起伏、如同老旧录音机播放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重复道:
“上车请投币,终点站前勿下车。”
“上车请投币,终点站前勿下车。”
它没有理会女孩的求助,也没有看向后排散发恶意的老太太,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条最基本的规则。然而,随着这重复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一股强大而冰冷的“秩序”力量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枷锁,强行压制住了车厢内躁动的异常。
后排老太太那暴涨的恶意,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焰,迅速收敛,她重新低下头,恢复了之前麻木的状态。
而那个抱书包的女孩,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微弱的求生光芒彻底熄灭,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回头,重新面向窗外浓雾,变回了那个空洞的、等待下一次循环的“零件”。
整个车厢,在售票员出现并重申规则后,迅速回归到了死寂、有序的循环状态。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异常,从未发生过。
但王平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清晰地感觉到,售票员身上散发出的“秩序”力量,与“定魂仪”感应到的“归墟”能量,同出一源!
这个售票员,根本就是“归墟”设置在这个“域”中的规则执行程序!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确保这个“亡灵循环实验”能够稳定、持续地进行下去!
任何试图打破循环、发出异常信号的“变量”,都会首先遭到这套内置规则的强力镇压!
售票员在重复了三遍规则后,模糊的身影开始逐渐变淡,似乎即将消失。
但在它完全消散前,那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重复规则,而像是某种……
针对闯入者的额外警告?
“末班车……只载该载的客……”
“到站……自然能下……”
“妄动者……永随此车……”
话音落下,售票员的身影如同烟雾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死一般的寂静。
警告的含义再清楚不过:这辆车的乘客和路线是固定的,是“该载的客”。只有到达终点站……火葬场,循环才算完成,“乘客”才能“下车”。
任何试图中途干预、提前下车或帮助“乘客”的行为,都是“妄动”,后果就是被同化,永远成为这循环的一部分。
黄曼轻轻碰了碰王平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保持绝对冷静。
售票员的出现和警告,虽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也透露了关键信息:只要他们不主动破坏循环规则,暂时还是安全的。
而那个女孩的求助,说明循环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可以利用的“缝隙”,只是需要极其谨慎的方法。
王平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重新维持好伪装。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售票员是“归墟”规则的体现,它的目标是维持循环。
那么,打破循环的关键,或许不在这些被循环的乘客身上,而在于……这个“域”本身的核心?在于支撑这个循环的“执念”源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前方那个如同雕塑般、始终沉默驾驶的司机。
司机……他是不是也是被困者?但他的状态明显与其他乘客不同。
其他乘客是麻木的、被替换的“零件”,而司机,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在驾驶座上,被迫执行着永恒的驾驶指令。他的执念,会不会就是构成这个“域”的基石?
趁着车厢内刚刚恢复“正常”,循环继续,窗外浓雾依旧,王平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情力,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探向司机的方向。
他不敢深入,只是尝试触碰司机周身散发出的情绪场。
瞬间,一股远比那些乘客强烈、也复杂得多的情感洪流,冲击着王平的感知!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被漫长时光磨砺得近乎绝望的疲惫;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着无数生命的责任感和愧疚感;
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固执的执着——一定要把车开到终点!一定要完成这趟行程!
在这执着的深处,王平捕捉到了一些更加具体的碎片画面:瓢泼的大雨……湿滑扭曲的盘山公路……那是旧三号公路!……失控的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和金属摩擦声……乘客惊恐的尖叫……冰冷的河水涌入……
以及一个最后时刻,死死握住方向盘、心中充满无尽悔恨的念头:“对不起……没能把你们……安全送到……”
王平猛地收回共情,心脏狂跳,脸色发白。
他明白了!这个司机,才是关键!他很可能就是当年驾驶这辆14路公交车,在雨夜因故未能抵达终点,导致乘客遇难的司机!
他的执念,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未能完成使命”的巨大愧疚和遗憾!这份执念,在“归墟”的利用和扭曲下,化作了这个永恒循环的末班车“域”!
司机的执念是“完成行程”,而“归墟”的规则却将他困在永无止境的“途中”。这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而要打破循环,或许……就要从司机的这份执念入手?
就在这时,公交车再次减速,熟悉的电子女声响起:
“叮咚——”
“三岔路口站,到了。”
新一轮循环,又开始了。
但王平的心中,已经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