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文档保存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十七分，会议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白板上还留着昨晚写下的三条问题，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他站起身，走到投影仪前，重新打开文件。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陈雪第一个到。她放下包，看见林辰已经在调试设备。屏幕上是《民生痛点图谱》的完整版，三行加粗标题下面列着几十条具体数据。
“还没休息？”她问。
“刚改完。”林辰点了下鼠标，“等你们来一起定方向。”
刘伟和小王随后进来，赵主任提着保温杯跟在后面。小周最后一个到，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六个人围坐在会议桌旁，没人说话。
林辰站起来，走到屏幕前。“我们昨天挖出了三个核心问题。”他说，“第一，老城区孩子上学远；第二，社区医院药不全；第三，基层服务靠人情维系。这些问题看着独立，其实是一根链条断了。”
陈雪翻开本子：“你是说，它们之间有关联？”
“不是有关联，是同一个病根。”林辰调出一张新图表，“资源分配只看报表，不管实际。学校合并是为了提高利用率，但没算通勤成本；药品采购按标准目录走，可慢性病患者天天要用药；家庭医生签约数字好看，可没人查是不是真上门。”
小王皱眉：“那怎么破？一个个解决太慢，全抓又顾不过来。”
“我们不选。”林辰说，“我们要让这三个问题互相推动解决。”
他打开第二页ppt，标题是“智慧民生服务平台”。下面列出三项功能模块：学位动态调配系统、慢性病用药预警机制、家庭医生服务追踪接口。
“平台统一建，三个问题同步推。”他说，“家长通过平台申请跨区入学，系统自动核算交通负担，超标的优先安排就近学位；社区药房缺货，平台实时报警，触发应急配送流程；家庭医生每次服务上传定位和时间戳，造假没法做。”
赵主任摇头：“想法好，可这得多少部门配合？教育局、卫健委、大数据中心，哪个都不归咱们管。”
“所以我们不求批文，先做试点。”林辰说，“选两个街道，一个老城区，一个城乡结合部。用三个月跑通流程，做出成效再推广。”
刘伟犹豫着开口：“万一试不成呢？上面追究下来……”
“那就保证不能失败。”林辰看着他，“每一步都留下记录。谁审批、谁执行、谁拖延，全部留痕。出了事，责任清清楚楚。”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小周突然抬头：“技术上能实现。现有政务云可以支撑，关键是数据打通。如果区里愿意开放接口，我能在两周内搭出原型。”
“你负责技术对接。”林辰点头，“明天就去找大数据中心谈。就说这是市里关注的项目，让他们给个答复时间。”
陈雪盯着方案看了一会儿：“可这里面有个风险。一旦平台上线，等于把基层的家底亮出来了。那些应付检查的做法，全藏不住。”
“就是要藏不住。”林辰说，“形式主义活不下去，真干事的人才有出路。”
他转向所有人：“这个方案不能只写怎么做，还得写清楚可能遇到的阻力。比如教育局怕担责不肯放权，医保系统老旧接不上，街道干部消极应付。这些都要提前想对策。”
陈雪拿起笔：“我可以整理一份风险清单，配上应对建议。”
“好。”林辰说，“你牵头文字部分，今天下午拿出初稿。”
讨论一直持续到中午。午饭是盒饭，几个人边吃边继续抠细节。下午两点，林辰打电话请来了两位专家。
李教授是发改委退休的研究员，看完方案直接说：“你们这不是做项目，是在动体制。”
“我们没想改体制。”林辰平静地回答，“只是想让政策落地时不打折扣。如果这叫动体制，那说明体制本身就有缝。”
李教授沉默一会儿，点头：“行。那你得换个说法。别提‘改革’，用‘优化运行机制’。这样容易过关。”
另一位是技术专家，担心系统建成后没人用。“老百姓不会操作，干部嫌麻烦，最后又是摆设。”
小周立即打开电脑演示模拟流程：“注册只要身份证扫一下，后续所有事项自动关联。老人可以用子女账号绑定，提醒服务也会发到家属手机上。”
专家看过后说：“可以加个阶段性验收指标。比如一个月内注册率过半，三个月服务响应率超八成。这样上级能看到进展。”
林辰记下建议，当场调整表述方式。原本写的“推动结构性变革”改成“探索服务闭环模式”，“打破信息壁垒”换成“提升数据协同效率”。
傍晚五点，初稿完成。林辰组织团队逐条核对内容。刘伟负责查数据来源，发现有一处财政配套能力预估偏高，立即联系统计局核实。陈雪重新梳理逻辑结构，把三大领域的问题整合进统一框架。小周补充了技术实施路径图。
林辰自己对照历年拨款记录，修正了两处预算测算误差。他记得每一笔专项资金的下达时间和使用范围，像翻书一样准确。
晚上六点十五分，终稿定型。文件命名为《青州市基层民生服务提质增效三年行动计划（草案）》，共87页，含12张图表和5个附件。林辰建立三审机制：刘伟核事实，陈雪理逻辑，他本人做最终把关。
打印前，他在封面上加了一句话：“以真实需求为导向，以可验证成效为标准。”
七点整，所有人签完名字。林辰将U盘插入电脑，开始输出pdF版本。打印机嗡嗡作响，一页页纸张落下。
陈雪站在旁边看着，轻声说：“这可能是我职业生涯写过最有意义的一份材料。”
林辰没有回应。他盯着屏幕上的目录，从“背景分析”到“实施保障”，每一项都经过反复推敲。他知道这份方案不可能完美，但至少经得起追问。
刘伟收拾好档案袋，问：“明天什么时候汇报？”
“九点。”林辰说，“你八点来，把材料装订好。”
小王伸了个懒腰：“总算弄完了。”
赵主任喝了口茶：“接下来就看上面认不认了。”
小周合上电脑：“只要让我们试，一定能出效果。”
林辰拔下U盘，放进公文包。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供需错位”四个字下面写下新的一行：“解决之道，在于精准耦合。”
他转身对大家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正式交卷。”
众人陆续离开。林辰最后一个熄灯。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路灯的光，照在会议室门牌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停在门口不动。
打印机还在转，最后一张纸缓缓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