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低头挖渠抬头看天,两天工夫就在铁锹和镐头的起落间溜走了。
苏清风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胳膊腿儿又酸又沉,尤其是腰背,弯下去再直起来都得咬着牙关。
可心里惦记着打狼的事,这酸痛反倒成了种催促。
第三天凌晨,窗纸刚透出点青灰色,苏清风就睁开了眼。
才五点钟,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不像冬日那时辰还漆黑一片。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眼炕上还在熟睡小雪。
这两天挖渠,嫂子确实累坏了,就没让她提前做饭。
他小心地抱起蜷在炕脚,睡得正香的小火苗,这小家伙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手臂,又安心地闭上眼。
来到冰冷的灶房,昨晚苏清风没让嫂子动手。
是他昨晚,自己从面袋里舀出杂合面,掺上水,熟练地和面、揉团,捏出了十来个结实的杂面窝窝头。
现在灶坑里还有昨晚未燃尽的余烬,他添了把柴火,将窝窝头放在箅子上熥着。
趁着热灶的工夫,他把军用水壶灌满凉白开,又将还有些烫手的窝窝头用干净布包好,揣进怀里,贴肉放着,能多保温一阵。
一切准备妥当,苏清风背上装着必备工具的旧背篓,拎起那杆保养得锃亮的53式步骑枪,轻轻带上院门,踏着晨露,再次走向后山脚。
今天他不是最早的。
歪脖子老松树下,张志强和林立杰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正蹲在地上,低声交谈着什么,枪靠在树干上。
“林叔,张哥。”苏清风打了声招呼。
“清风来了。”张志强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身上还酸疼吧?这两天挖渠可是实打实的力气活。”
“还行,活动开了就好。”苏清风笑了笑,把怀里还温热的布包拿出来,“还没吃吧?我带了点窝窝头。”
“哎呦,正饿着呢!”林立杰年轻,性子直,毫不客气地接过去一个,大口啃起来。
张志强也没推辞,道了声谢,接过窝窝头慢慢吃着。
没过多久,刘志清、郭永强、王友刚也陆续赶到。
大家互相寒暄着,话题都离不开挖渠的辛苦和对今天行动的期待。
西河屯的六个人算是到齐了,现在就差南山屯的四个人。
“这南山屯的咋还没来?别是反悔了吧?”郭永强是个急性子,等得有些不耐烦,朝着路口张望。
“说好的事,应该不会。”张志强比较沉稳,“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王友刚揣着手,嘀咕道:“可别是那刘归阳腿伤没好吧?”
正议论着,路口那边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刘归阳已经能正常行走,和刘志阳一起走着。
后面跟着两个年纪看起来比张志强还大的老汉。
两位老汉都是典型的山里人模样,脸上沟壑纵横,皮肤黝黑,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腰板挺得笔直,一人背着杆老套筒,一人腰里别着把厚重的砍刀。
“对不住,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刘志阳老远就拱手致歉,态度十分诚恳,“这是我大伯刘河栓,二伯刘河杠。”他介绍道。
刘河栓,就是背着老套筒的那位,话不多,只是冲众人点了点头,目光在苏清风和他手里的步骑枪上多停留了一瞬。
刘河杠则爽朗些,拱了拱手:“各位西河屯的兄弟,劳大家久候。家里小子不争气,耽误了点工夫。”
他说话时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常年钻山林的老手。
十个人总算凑齐了。
苏清风作为这次行动的临时指挥,也没多客套,清点了下人数和装备,便沉声道:“人齐了,咱们出发。还是老规矩,进了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切行动听指挥,安全第一。”
“听清风的!”张志强首先表态。
刘河栓和刘河杠也点了点头,表示没意见。
自家孩子,还是苏清风救的,没面子就没面子吧。
一行人由熟悉路线的苏清风和张志强打头,沿着上次踩出的小径,再次向黑瞎子沟进发。
连着几天日照充足,山路不像前几天那么泥泞难行,但林间的露水还是很重,裤腿很快就被打湿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苏清风的目标很明确,先不去狼群可能盘踞的核心区域,而是绕到黑瞎子沟边缘,去看看前几天他们匆忙间布下的那些陷阱。
这既能探查狼群的活动情况,说不定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越靠近黑瞎子沟,气氛越发凝重起来,连话最多的郭永强和林立杰都闭上了嘴,只剩下脚步声和呼吸声。
小火苗也从苏清风的背篓里探出头来,鼻子频繁地翕动,耳朵警惕地转动着。
来到第一个下套点附近,苏清风示意大家停下,他独自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
套索还完好地隐藏在枯草下,但旁边的泥土有明显挣扎和拖拽的痕迹。
他顺着痕迹拨开草丛,心里一沉。
只见套索上只残留着几撮灰白色的兔毛和一点已经发黑的血迹,原本应该被套住的野兔不见了踪影,现场一片狼藉,周围的草叶被踩踏得东倒西歪。
“咋样?”张志强在后面压低声音问。
苏清风站起身,脸色凝重,指着地上的痕迹和一些模糊的爪印:“套住过一只兔子,但被别的家伙吃了。看这爪印和撕咬的痕迹,是狼干的。”
众人围上来一看,心里都明白了。
狼群的活动范围确实覆盖到了这里,而且它们狡猾地利用了猎人布下的陷阱,白捡了一顿美餐。
刘河栓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带血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那些爪印,沙哑地开口:“是壮年狼,不止一只。这帮畜生,精得很。”
气氛顿时更加紧张。
这证明狼群不仅数量多,而且适应性强,懂得利用环境,比预想的更难对付。
苏清风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大家都看到了,狼群比我们想的还狡猾。接下来更要加倍小心。我们继续按计划,沿着沟边探查,尽量摸清它们的活动规律和大概数量,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干。”
十个人的队伍,在苏清风的带领下,如同一个紧密的楔子,悄无声息地扎进了长白山初夏清晨那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
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在他们凝重而坚定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