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伸手去攥琢云手腕的瞬间,琢云突兀收刀撤手,后背紧贴墙板,左手拔出发髻上黄铜簪,说时迟那时快,从死士后脖颈狠狠扎入。
尖利的簪子从前方钻出,不做任何停留,迅速拔出,随后将簪子插入发髻。
死士剧痛之下,发出呕哑嘲哳的低弱声音——死士早已不知如何发出声音,临死之前这一声,也低微到只有琢云能听见。
尸体还维持着伸手探物的姿势。
“壹。”
琢云攥住尸体衣襟,顶着尸体钻入殿内,一把剑“唰”地袭来,琢云将尸体抛出,砸向第二个死士,自己贴地滑行至床边,伸手去抓惊醒的太子。
第三名死士伸手拔刀,琢云脚跟急旋,左手按住他的右手,将刀按在鞘中,右手举起黄铜小刀,一刀插入他心口,破开血肉骨骼,直入心头,又快又准,没有失手的可能。
她一力将刀拔出,一脚踹上人胸膛,将人踹向第四人。
“贰。”
力道极大,第四名死士被砸的后退三步,险些撞到烛台,尸体落地时,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琢云微微喘息,腹内隐痛,让她动作慢了一瞬,第二名死士赶上前,横刀向她腹前,攻她命脉。
第四人也纵步上前,砍向她肩膀。
琢云扣步转身,人影一闪,换到第四人背后,两把长刀格在一起,在晦暗光线下绽出一簇火花,“铮”的一声,惊动外间内侍。
“殿下?殿下可安好?”
“殿下!”
“快去叫禁军!”
“闭嘴!都给我闭嘴!不许出声!谁都不许进来!”太子毛发倒竖,放声嘶吼,穿着中衣从被子里爬出,手脚并用,缩到床角,浑身发颤,冷汗黏腻如同鳔胶,从后背钻出。
琢云早有预谋。
一招一式,也许已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连杀两人,只在几息之间,时机恰到好处,身形诡谲,宛如风中之雪,缥缈不定,难觅其踪。
她不是重伤吗?
不是中毒吗?
为何如此彪悍,四个死士,竟然制不住她!
而且笃定他不敢惊动禁军。
倘若惊动禁军,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这四个人难道又是颍州叛军,如此恰巧,穿着内侍衣物,藏在东宫?
陛下不是傻子!
一旦陛下疑心他在宫中豢养死士,本就稀薄的父子亲情,立即会荡然无存!
陛下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有弑父可能的太子。
“去叫李玄麟!”他喊的嗓音沙哑,血腥气不仅在屋子里弥漫,同时也在他喉咙里往上翻涌,到达唇齿之间。
他瞪着两只眼睛,看琢云。
琢云一刀插向第四人后背,黄铜小刀刚划破他衣物,两名死士收刀既走,转头两把刀同时攻向琢云。
琢云头身后仰,后背几乎贴地,两把刀架在她面孔上方,她左手扣住其中一人手腕,倏地一折,生生将其手腕折断,长刀落地。
她拽着死士顺势躺倒在地,抬脚踢向此人胸腹,同时松开手,让此人撞向另一名死士。
这一脚,铆足劲,使得这一撞非同小可,两个人齐齐向后跌去,轰隆倒地。
琢云这一脚力度过大,五脏六腑登时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狠狠一捏,疼的她眼冒金星,满口腥甜,动作有一瞬间的迟钝。
要快!
她的打法本来就要快,如今体力不支,更要快上一步,否则无法全身而退。
她吞下口中鲜血,直奔床上太子,抬手就是一刀,只可惜方才这一滞,让一名死士追上,长刀就在她头顶落下。
她翻身躲避,刀锋随之从太子心口落到大腿上,刀身悉数没入,太子抑制不住口中哀嚎,殿外内侍心急如焚,撞向殿门:“殿下!”
“滚!李玄麟,叫李玄麟来!李玄麟怎么还没来?”
琢云拔刀抽身,血喷溅而出,满床都是,太子又是一声惨叫,抱住大腿,两名死士丢下琢云,纵身护在太子身前。
三人就在这狭窄床上,过了十来招,琢云力不能支,后背划出半臂长一条刀口。
内侍惊天动地的喊叫声惊动巡视队伍。
殿外响起禁军、快行疾行而来的脚步声,迅速包围住东宫以及寝殿,听到脚步声,琢云纵身下床,奔到窗边,待要出去,就见快行从两头冲过来,当即缩头,伸手关窗落锁,目光一暗,紧贴着窗,尖刀滴血,胸膛剧烈起伏,喘息时,也有了哨声。
“殿下。”殿门外响起李玄麟的声音。
李玄麟站在殿门外,因是急奔而至,声音从狭窄的喉咙里喷出来,带出一截哨音,而且喘息难定,伴着一连串的咳嗽。
但落在太子耳中,真是声动梁尘。
“进来!其他人都不要动!”太子急呼一声。
李玄麟把殿门推开一条缝隙,侧身进入,回身关上殿门,槅门打不开,他用寸劲向内一推,将门栓从曹口中挤出,开槅门。
血腥气夹杂着混乱扑面而来。
他掩住口鼻,迈步进去,见两个死士倒地而亡,床上、地上都是血,琢云站在窗边,很冷淡地扫他一眼。
太子如惊弓之鸟,蜷成一团,目光惊恐,试图说什么,但是“叽叽”了两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忍住伤痛,爬到床边:“玄麟!”
李玄麟一步步靠近。
太子爬到床下,扑到李玄麟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血、气味、怯懦一股脑塞给李玄麟。
他疼的龇牙咧嘴,带着哭腔,嘴唇颤抖:“玄麟……玄麟,快想想办法!怎么办?”
他是万万不能死的。
也绝不能让人看到殿中情形。
更不能让陛下知道!
他藏在李玄麟后背,躲避琢云那鹰隼一般的目光——她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她出不去,他也会死。
但他太大了,不再是个孩子,藏无可藏,总有一部分露在外面。
李玄麟面无表情,掰开太子双手,推着太子坐进椅子里:“殿下别动,血会止不住。”
随后他脱下染红的鹤氅,随手搭在花几上,走到净架旁,见盆中无水,就用帕子擦了擦手,把帕子也一并丢入盆中。
他找到一处没有血迹的地方落脚,看向琢云:“燕统领,我保燕都头平安无事,并且送你出去。”
琢云点头:“可以。”
李玄麟走回到殿门口,打开一线门。
门外站着夏亭舟等东宫内侍、他的六个内侍,以黄彪为首的百来位禁军,遍布在东宫前方。
严禁司快行则把住了东宫后方。
插翅难飞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