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麟在卯时初刻离去。
燕屹借他怕冷的光,熬过这个冷夜,同时熬过那个昏死过去的槛。
内侍开始交班,他闭上眼睛,一瞬间进入睡梦中——两刻后,精神抖擞的内侍把他拎起来,拖去刑房。
烙铁插在炭盆中,烙铁头烧到微微有火色,周边发白。
两名内侍上前把人吊起来,另一名内侍用湿帕子裹住烙铁手柄,提起烙铁,举到燕屹跟前:“认罪吗?”
燕屹摇头。
那名内侍扯下中单,让燕屹打了赤膊,抓紧烙铁,毫不留情地烫在燕屹胸前。
他没有狠狠将烙铁按下去,而是一触即走——烫的太深,人反倒会麻木,察觉不出痛,只烫到皮下一丁点,鼓起充满粘液的水泡,疼痛会更持久。
“呲呲”一声,燕屹像落进油锅里,身体剧烈痉挛,他竭尽全力,试图控制自己,然而没有用。
接二连三的烫伤,让他胸膛后背布满水泡,内侍把烙铁丢入装满水的铁桶中,抓起鞭子。
“啪”的一鞭,抽裂他身上水泡。
燕屹猛地张开嘴惨叫,但是没有声音,因为喉咙已经肿胀到无法发声,两眼朝上翻,他感觉自己不是挨了鞭子,而是滚了一次刀板。
与此同时,燕府挂了白。
燕玟无法忍受断腿的剧痛,将腰带系在床杆上,投缳自尽。
琢云借由报丧,送出去几万贯,不到半日,就有几人和季荃一同上奏,让燕屹出内狱,入刑部大牢,更有人提举旧例,可纵囚归家奔丧,约期而还。
酉时,阴沉了一日的天色暗下来。
琢云坐在四方桌边吃饭。
盛一碗青精饭,配山药栗子鸡汤,一碗豆腐羹,一碟鸽子肉签,她只吃半饱,随后喝药睡下,在亥时末刻的更鼓声中醒来。
她像枭鸟,在寒夜中抖擞着羽毛,坐到桌边,又吃下半张糖饼、半张咸芝麻饼,半张肉饼,喝下一小碗药。
她漱口,在留芳的帮助下换药,丢掉带有血渍的细布,重新包扎伤口,换没有熏过香的衣服。
外面天寒地冻,她只穿皂色缺胯衫袍,紧扣衣襟,束住袖口,将皂色小口裤裤口、白绫袜一同扎牢,穿皂色软皮靴,腰间挂黄铜小刀。
她减少食量,保持身体轻盈,避免穿的太多,让身体出汗,散发出肉的气味,一切妥当后,她出了门,仅用右手,悄然攀上屋顶。
屋顶上未曾融化的薄薄一层残雪冻实了,滑的站不住脚,站稳了也会踩在薄冰上,发出响声。
她的声音淹没在二房哭声、念经声里。
连纵带跃,她到内城,藏踪匿迹,到拱宸门外西侧酒楼屋脊上观望。
拱宸门西侧内,是皇宫后苑,再往里是后妃所在的禁宫,没有禁军、严禁司巡视,仅有内侍、宫女守夜。
因此拱宸门外,守卫也较为松懈。
只是宫中出事,守卫增多,宫墙下方每隔十到十五步,就用高脚火盆架烧起火堆照亮。
一队快行走过,踏踏有声,不等快行离开这条街道,又有一队禁军接上。
禁军按刀走过后,是京都府尹衙门衙役。
琢云当机立断,飞上宫墙,挟出一阵疾风,墙外的火盆骤然一炽,照亮数十步,衙役见火光闪动,纷纷回头,仰望高墙。
琢云浑身力气都运送到了右臂和手指上,扣住正脊,面向皇城内,身体虚躺在瓦片上,脚后跟抵着一层薄冰,下方一队禁军走过。
她屏住呼吸,看那一片薄冰缓缓下滑。
宫墙外,衙役没有发觉异样,继续前行,宫墙内,禁军巡视队伍一步步走过去,里外同时出现短暂的空隙。
一声脆响,是那一块残雪落在香糕砖上,琢云纵身跃下,一路疾纵,到宝慈殿。
殿门外有两个内侍,因为困倦,在鞋内放上苍耳,在廊下走动,用刺痛感压下瞌睡。
琢云在宝慈殿东两间后窗处站立,手扣住窗格,轻轻向外一拉,格子窗便悄然打开一条缝隙。
她顶住窗,让窗无声而开,人翻入窗内。
东暖阁里,宫女和衣睡在脚踏上,床帐放下,看不到内中情形。
桌案上有笔墨纸砚,琢云走向桌边,不磨墨,从炭篓中捡出一块黑炭,在铺好、抄了一半佛经的纸上画出一只扑腾翅膀的燕子。
常皇后能占据半壁江山,必定能明白这只燕子代表什么。
她能画下一只燕子,也能取常皇后性命。
常皇后加入,就多一方角力,陛下摸不清形势,就会把一切归结于党争,顺着奏书的势,让燕屹出内狱。
她放下炭,手指在衣裳上擦干净,见宫女动了一动,便转身从后窗钻出去。
关上窗,她出宝慈殿,到内狱屋顶。
内狱外,李玄麟袖着双手,立在步辇旁,太子从狱中出来,由十来个内侍拱卫,另有四个死士,身穿内侍青衣,暗藏利器在身,就在各处阴暗角落之中。
太子上步辇,急急催促:“快走。”
内侍急忙起轿回东宫,直入东宫寝殿。
太子命内侍守在殿门外,将西殿槅门、窗户紧闭,让死士陪在身边,这才在床上躺下。
他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对自己的性命格外看重,倘若琢云上钩,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哪怕是皮肉伤也疼的很。
李玄麟送走太子,没有回狱中,在廊下看森然雪景,一张脸冻成冷玉,目光落在屋顶上方,就见一条黑影,疾纵过屋顶,指顾之间,人影已失去踪迹。
速度之快、身法之轻,胜过往日。
一块积雪从屋顶滑落,惊动禁军,黄彪走过来查探,李玄麟笑道:“是白天没化完的雪。”
琢云越过界墙,避开禁军、快行,驰向东宫,踏过殿门、正殿,停在正殿屋脊上,望向寝殿。
寝殿外两个内侍站在廊下,默然不语。
寅时,天地一静,人困狗乏,两个内侍往鞋子里放苍耳都不管用,只能垫着脚尖,在廊下走来走去,人醒着,神智已然眩晕。
琢云下屋顶,绕到殿后,拉窗不开,便抽刀插入斜方格眼窗户缝隙,迅速拨开窗锁,向外拉开时,人藏在窗后,在死士探身而出的一瞬间,刀锋凌厉如电,直取死士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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