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的惊险出逃,如同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襄阳城内压抑已久的权力火药桶。蔡瑁姐弟在惊怒之余,也意识到事态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刘琦投奔黄祖,意味着荆州内部的分裂已从暗流涌动演变为公开对峙。他们必须抢在一切可能的外部干预(尤其是新野刘备和北岸刘隆)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完成权力的交接,将生米煮成熟饭。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个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州牧刘表,必须“适时”地走完他生命的最后一程。
州牧府,寝殿内。药石的气味更加浓重,几乎掩盖了熏香。刘表面色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偶尔的咳嗽也只剩下无力的抽搐。他已彻底失去了意识,仅凭参汤吊着一口气。蔡氏日夜守在榻前,美其名曰“侍奉汤药”,实则严密监控着刘表的状态,并隔绝一切非其心腹的探视。
蔡瑁则坐镇外厅,与张允等将领时刻待命,城中关键位置都已换上了最可靠的亲信部队。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州牧府,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死寂。
建安四年冬,一个寒风凛冽的深夜。刘表的呼吸终于停止了。守在一旁的医官颤抖着手指探了探鼻息,面色惨白地望向蔡氏,无声地点了点头。
蔡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瞬间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和决绝。她立刻起身,对心腹侍女低语几句,侍女匆匆而出。
片刻后,蔡瑁与张允疾步而入。蔡瑁走到榻前,确认刘表已死,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暴涨,转身对张允沉声道:“主公……已薨!然,荆州内外,危机四伏!大公子(刘琦)勾结黄祖,意图不轨;北有刘隆虎视眈眈;新野刘备,亦怀异心。此刻若发丧,必致人心惶惶,强敌趁虚而入!为保荆州基业,唯有秘不发丧,先行定策,稳住大局!”
张允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知此事关系重大,连忙抱拳:“末将一切听凭都督吩咐!”
“好!”蔡瑁斩钉截铁道,“即刻起,封锁寝殿,消息严禁外泄!对外仍称主公病重需静养,严禁任何人探视!凡有敢泄露消息者,格杀勿论!”
“诺!”张允领命,立刻出去布置。
蔡氏此时已恢复冷静,补充道:“当务之急,是立刻拥立琮儿继位!需有主公‘遗诏’为凭!”
蔡瑁点头:“姐姐所言极是!前日那份‘遗命’正可用上!我这就去请蒯异度、邓元卓前来,共商大事!” 他所谓的“共商”,自然是威逼利诱,迫使这些重臣在既成事实面前低头。
很快,蒯越、邓羲等少数核心重臣被“请”到一间密室。蔡瑁面色沉痛地告知刘表“刚刚”病逝的消息,并出示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遗诏”。
蒯越看着那份墨迹早已干透的“遗诏”,心中雪亮,这分明是前日逼宫所得。他心中波澜起伏,既有对刘表逝去的哀伤,更有对蔡瑁跋扈的愤怒和对荆州未来的深深忧虑。但他深知,此刻襄阳兵权尽在蔡瑁之手,自己若公然反对,不仅于事无补,恐有杀身之祸,更会加速荆州的内乱。权衡再三,他只能长叹一声,默然不语,算是默认。
邓羲等见状,也知大势已去,只能附和。
见无人敢公开反对,蔡瑁心中大定,立即按照计划行事:
严密封锁消息: 州牧府如铁桶一般,所有知情人均被严格控制。刘表的尸体被秘密处理,寝殿外依旧有“医官”、“侍女”照常出入,制造刘表仍在世的假象。
仓促准备继位: 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连夜准备刘琮的继位仪式,一切从简,参与者仅限于蔡瑁核心圈子和被迫站队的蒯越等少数几人。
控制舆论: 密令襄阳城内加强戒严,散布“州牧病情好转”之类的安定人心之言,麻痹外界。
次日,襄阳城内表面一切如常,市井依旧,百姓浑然不知州牧已逝。而在森严的州牧府内,一场极其简陋、气氛诡异的“继位仪式”悄然举行。年仅十余岁的刘琮,在母亲蔡氏和舅父蔡瑁的扶持下,战战兢兢地坐在了本属于他父亲的位置上。蔡瑁、张允、蒯越等人率少数僚属,草草行礼,便算完成了“拥立”。
仪式结束后,蔡瑁立即以新任州牧刘琮的名义,签发了一系列命令:加封自己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加封张允为水军大都督;安抚蒯越等重臣,各升虚衔。同时,密令各地加强防务,尤其警惕江夏黄祖和新野刘备的动向。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州牧府异样的戒备、核心人物的频繁密会、以及完全断绝的外界探视,还是引起了韩嵩等非蔡瑁嫡系官员的怀疑。各种猜测和流言开始在襄阳的小范围内悄悄传播。
刘表病逝、蔡瑁秘不发丧、矫诏立幼的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秘密,在襄阳城的高墙内发酵。 这秘密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得越久,爆发时的能量就将越恐怖。它在等待着第一个突破口,等待着被外界知晓的那一刻。而那一刻的到来,必将引爆整个荆襄大地,也将为早已磨刀霍霍的刘隆,送上期盼已久的、出师有名的最佳借口。
襄阳,已成一座巨大的火药桶,而引线,已被蔡瑁亲手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