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宁远城头的旗幡凝着露水。沈砚秋指节叩着城墙砖,目光掠过城外新挖的壕沟与拒马——秦玉容昨夜率骑营彻夜布置,此刻东北卧虎山麓隐约可见扬尘,那是后金先锋斥候在试探。
“大人,京里来信。”亲兵快步上前,递上封火漆密函。沈砚秋撕开封口,苏清鸢清秀字迹跃入眼帘:“魏阉集结东厂番子三千,以巡防为名暗藏兵械。徐公已说动锦衣卫指挥使,然宫内禁军多阉党旧部,恐生变时难以速控。”纸末添了行小字:“漕运总兵私调战船二十艘泊通州,形迹可疑。”
他攥紧信纸,眉心深蹙。皇太极七万大军压境尚可凭城防周旋,若京城此刻宫变,辽东便是无根浮萍。正沉吟间,周文郁扶着佩刀登上城楼,炮营统领的腰牌撞在甲胄上当啷作响:“后金前锋已抵十里外,多尔衮的镶白旗打头阵。”见沈砚秋盯着京城方向不语,他压低声音,“可是朝中有变?”
“魏忠贤要动手了。”沈砚秋将密信递过,周文郁扫罢倒吸凉气:“这阉狗竟敢……”话音未落,城外忽起骚动。但见三骑后金精兵驰至壕沟前,将个血淋淋的布袋掷在地上——赫然是明军夜不收的装束!为首骑兵扬刀高喝:“沈督师!九千岁托我主子带话:你若开城归顺,封侯拜相任选!”
城头守军哗然。沈砚秋冷笑一声,夺过身旁弓手强弓,搭箭拉弦如满月。箭簇破空尖啸,擦着后金骑兵耳畔钉入土中,惊得战马人立而起。“回去告诉皇太极——”他声震城墙,“宁远城头只有断头将军,无降敌懦夫!”
待敌骑退去,周文郁急道:“此时若强守,万一京城……”
“正因为京城危急,此战更需速胜!”沈砚秋扯过辽东布防图,指尖重重点在卧虎山,“秦玉容的伏兵要提前出动——今日午夜袭营,烧他粮草!”又唤亲兵取来铜匣,开启时机括轻响,露出半枚虎符与密奏,“八百里加急送京,请陛下即刻调宣府兵马入卫。”
京城徐府书房,烛火摇碎一室墨香。徐光启将密码账本推给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枯指划过某页朱批:“魏阉三日前从内库支取火药二百斤,说是修缮皇陵,却暗中运往通州别院。”
骆养性摩挲着绣春刀柄,忽从袖中抖出卷黄绫:“陛下密旨,命我等待宁远烽火为号。”展开见御笔淋漓,竟是崇祯亲绘的宫城布防图,几处角楼标着朱红小字“可恃”。
窗外忽传更鼓,苏清鸢疾步而入,发间沾着夜露:“东厂番子已控玄武门,魏忠贤辰时要挟太后垂帘!”她将漕运兵船调度册摊在案上,某页被指甲掐出深痕——通州水寨昨夜莫名增灶五百,分明在掩藏兵力。
“来不及等宁远捷报了。”徐光启霍然起身,从博古架暗格取出鎏金令牌,“这是先帝赐的巡查令,可调二百锦衣卫。”又取素笺疾书数行递给苏清鸢,“速送英国公府,他祖上留着的丹书铁券,或可镇住乱兵。”
宁远城头燃起狼烟时,沈砚秋正擦拭改良地雷的引信。昨夜埋设的五百枚铁壳雷遍布要道,后金若重骑冲阵,必教其寸步难行。秦玉容卸了甲胄潜回城中,战袍下摆凝着血痂:“烧了十二车粮草,多尔衮亲率巴牙喇追了我三十里。”她咧嘴露出白牙,“可惜遇上咱们的绊马索阵。”
忽见驿马奔至城下,驿卒高举漆筒嘶喊:“京中八百里加急!”沈砚秋拆开一看,竟是崇祯朱批密旨,字迹潦草如刀劈斧凿:“阉党将变,朕已密调昌平兵待命。卿当速破敌,振军威以安天下心!”附页却飘落半张素笺,苏清鸢簪花小字暗藏密码:“漕船疑运火炮,恐用于宫变。”
他攥紧信纸望向关外,后金大营灯火如星海翻涌。“传令——”声音淬火般冷硬,“炮营子时轰击敌营左翼,步卒携震天雷夜袭右翼。”又抽箭折断箭镞,蘸墨在箭杆疾书“通州火炮”四字递给秦玉容,“选快马送京,务必交到骆养性手中!”
暮色吞没最后一缕光时,沈砚秋独立谯楼。城墙垛口新架的红衣大炮映着残月,而远方京城的方向,阴云正沉沉压向紫禁城的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