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宁远城头,沈砚秋指尖抚过冰凉的城砖,目光凝在远方地平线上那道逐渐扩大的黑影。三日备战之期刚过,皇太极的七万精锐果然如约而至,旌旗蔽日,尘土漫天。
督师,后金主力距城二十里。周文郁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张,前锋已至十里亭,看旗号是多尔衮的镶白旗。
沈砚秋微微颔首,视线仍锁定在那片移动的乌云上。他注意到后金军阵型异常——主力缓缓推进,却有两支万人骑兵脱离本阵,分别向东西两翼包抄。
传令秦玉容,骑营按原计划埋伏卧虎山,未得信号不得出击。他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炮营准备,待敌进入四里射程,先用实心弹试射。
周文郁领命而去。苏清鸢从城楼阶梯快步上来,递过刚译出的密报:京城消息,魏忠贤昨日称病未朝,但东厂番子暗中调动频繁。
沈砚秋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指尖在字上轻轻一叩。这阉党首领果然选了最恰当的时机称病,无论此战胜负,他都能进退自如。
此时,后金军阵中奔出数骑,在城下三里处勒马。为首将领抬头望向城头,突然张弓搭箭,一支响箭带着刺耳尖啸射上城楼,的一声钉在旗杆上。
亲兵取下箭书呈上,上面只有一行满文:开城纳降,保汝全尸。
沈砚秋看也不看,随手将箭书掷于地上:告诉多尔衮,想要宁远城,让他哥哥亲自来取。
他话音未落,后金阵中战鼓骤响。多尔衮显然被激怒,亲率一万骑兵直扑城下。马蹄踏地之声如雷鸣般传来,震得城砖微微颤动。
督师,敌已进入五里!炮营统领高声请示。
再等等。沈砚秋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洪流,放他们到四里。
他心中默算着距离。改良后的红衣大炮虽能及远,但精度会随距离增加而下降。必须在最佳射程内开火,才能最大限度杀伤敌军,同时震慑皇太极。
城下后金骑兵开始加速,万马奔腾的声势让几个新兵下意识后退半步。沈砚秋瞥了他们一眼,突然提高声音:诸位可知道,为何宁远城墙比别处厚三尺?
他不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每一块墙砖里,都掺着阵亡将士的骨灰。他们用性命守住的城池,我们今日若退半步,便是对不起这些英魂。
新兵们怔了怔,重新握紧手中兵器,站回原位。
此时多尔衮的前锋已冲入四里线,沈砚秋终于抬手:目标敌军前锋,三轮齐射!
轰——
二十门红衣大炮同时怒吼,炮弹划破晨雾,在骑兵群中炸开朵朵死亡之花。实心弹落地后继续弹跳,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轮齐射过后,后金前锋阵型已乱。
多尔衮反应极快,立即下令散开阵型,同时后军举起盾牌,试图抵挡第二轮炮击。
换链弹。沈砚秋下令。
特殊的链弹旋转着飞出,专门对付散开的骑兵。铁链在空中展开,横扫一片。有个百夫长试图举盾格挡,连人带盾被拦腰截断。
三轮炮击过后,城下已倒伏数百具人马尸体。多尔衮不得不下令后撤,退到五里外重整旗鼓。
首轮交锋获胜,城头守军士气大振。周文郁却皱眉指向东西两翼:督师,那两支包抄的骑兵不见了。
沈砚秋早注意到这个变化。那两支万人骑兵绕过宁远侧翼后,并未如预想中配合攻城,而是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在等我们出城追击。沈砚秋冷笑,皇太极想重演锦州旧事,设伏打援。
他转头对传令兵道:告诉秦玉容,后金伏兵应在卧虎山南北两侧山谷,让她派斥候确认后,仍按兵不动。
这时,后金阵中推出三十门回回炮。这些重型投石机射程不及红衣大炮,但投出的巨石威力惊人。
瞄准回回炮,优先摧毁。沈砚秋下令。
炮营立即调整射角,集中火力轰击投石机阵地。然而回回炮已在射程边缘,命中率大减。一块巨石呼啸着砸中城楼一角,砖石飞溅,几个守军被震得口鼻出血。
督师小心!亲兵举盾护在沈砚秋身前。
沈砚秋推开盾牌,仔细观察回回炮的发射频率。他发现这些重型投石机装填缓慢,且因射程极限,命中全靠运气。
不必浪费炮弹了。他改变命令,等他们推进再打。
果然,皇太极见回回炮效果不彰,下令步兵方阵推进。数以万计的后金步兵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如潮水般涌来。
与此同时,东西两翼突然杀声震天——那两支消失的骑兵终于出现,却不是冲向宁远,而是直扑卧虎山!
秦将军被发现了!周文郁惊呼。
沈砚秋却摇头:这是佯攻。皇太极在试探我们的反应。
他猜得不错。后金骑兵在卧虎山前虚张声势,却不敢真的攻入山地。显然皇太极还记得锦州之败,对明军的埋伏心有余悸。
城下的步兵已进入三里线,沈砚秋终于下令全面开火。炮火、箭矢如雨点般倾泻,后金步兵成片倒下,但后续部队踩着同伴尸体继续前进。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宁远城下尸横遍野,后金军始终无法越过雷区和壕沟。皇太极见伤亡惨重,终于鸣金收兵。
城头守军刚要欢呼,沈砚秋却抬手制止:整顿防务,救治伤员。皇太极的试探结束了,真正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
他望向后金大营方向,只见炊烟袅袅,敌军正在埋锅造饭。但更远处,又有新的部队在调动。
苏清鸢匆匆上来,低声道:督师,李公公在狱中求见,说有关乎宁远存亡的要事相告。
沈砚秋眉峰微蹙。这个被俘的阉党首领亲信,此时要求见面,绝非偶然。
带他来城楼。他淡淡道,我倒要看看,魏忠贤还留了什么后手。
夕阳西下,将宁远城墙染得一片血红。今日虽击退了敌军试探性进攻,但沈砚秋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