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梁玫瑰的公寓。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整洁但简陋。梳妆台上还散落着化妆品,衣柜里挂着几件廉价的亮片演出服。
那个上锁的抽屉在床头柜里。陆逸辰撬开锁。
里面没有文件。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梁玫瑰穿着简单的连衣裙,站在海边,笑得很灿烂。背后是某个热带岛屿的风景,棕榈树,白色沙滩。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去这里。永远离开。——宇”
“宇……”王平安念着这个名字。
Lily看着照片,突然说:“我想起来了……玫瑰有时候会接到一个叫‘阿宇’的人的电话。每次接到他的电话,她都会特别开心。我问过是谁,她说是……‘未来’。”
陆逸辰的手机响了。他接听,脸色越来越凝重。
“dNA数据库比对结果出来了,”他放下电话,“雪库里那个血迹的主人……找到了。李小莉,二十二岁,电影公司的临时演员,三天前被报失踪。”
“临时演员?”王平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而且,”陆逸辰的声音有些发飘,“她的室友说,李小莉最近接了一个‘特殊工作’——给某个富家小姐当替身,在一些‘不方便本人出面’的场合露脸。报酬很高,但具体雇主是谁,她不肯说。”
王平安和陆逸辰对视一眼。
“替身……”王平安缓缓说,“如果李小莉是梁玫瑰的替身,那么仓库里的尸体——”
“可能根本不是梁玫瑰,”陆逸辰接上,“而是李小莉。凶手杀了李小莉,把她伪装成梁玫瑰的样子,制造了梁玫瑰已死的假象。而真正的梁玫瑰……”
“还活着,”王平安说,“或者,在另一个地方被杀,尸体被隐藏得更深。”
他拿起那张海边的照片,看着背面那行字。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去这里。永远离开。”
“梁玫瑰在计划着和这个‘宇’私奔。但有人不想让她离开。于是,他们杀了她的替身,制造她已死的假象。而真正的梁玫瑰,可能被囚禁在某处,也可能……”
他看向窗外,城市的夜色正浓。
“已经被处理掉了。”
案件彻底反转了。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替身骗局。凶手不仅要杀人,还要伪造受害者的身份,制造一个虚假的死亡现场。
为什么?
通讯录里那个海外银行账户,照片背面那个“宇”,替身演员李小莉,被收买的肖寒……
这些碎片在王平安的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们需要查清楚,”他说,“梁玫瑰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值得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布下这个迷局。”
陆逸辰点头:“我让技术科分析那张照片,看能不能确定拍摄地点。同时追查李小莉的雇主——是谁雇她当替身的。”
“还有,”王平安补充,“重新提审肖寒。他现在知道我们发现了血迹不是梁玫瑰的,心理防线会松动。他一定知道更多——关于是谁把尸体送到他那里,关于那个海外账户。”
凌晨两点,他们走出公寓。
城市已经沉睡,但某些角落,有些人注定无法入眠。
王平安抬头看向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厚厚的云层。
十四天的倒计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
而他们刚刚发现,自己连起点都找错了。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
第二天清晨,看守所审讯室。
肖寒的样子憔悴了很多,眼睛布满血丝。
“李小莉的血,”陆逸辰将dNA报告推到他面前,“不是梁玫瑰的。你雪库里处理的那具尸体,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替身演员。肖寒,你被利用了。有人用李小莉的尸体冒充梁玫瑰,让你处理。而你知道那不是梁玫瑰——所以你才撕掉了通讯录的那一页,因为那一页上的信息,能指向真正的幕后黑手。你在保护自己,因为你怕他知道你留下了线索。”
肖寒的双手在颤抖。
“现在,”王平安的声音平静得像冰面,“告诉我们,是谁把尸体送到你那里的。你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争取转为污点证人。否则,你就是这起谋杀案的主犯——处理尸体,伪造现场,妨碍司法。你会被判死刑。”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肖寒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是绝望后的空洞。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我们只用电话联系。钱是他打到我海外账户的。尸体……是1月30号晚上11点,送到我别墅后门的。用一辆没有牌照的客货车。两个人,戴着口罩和帽子。他们放下装尸体的裹尸袋就走了。”
“电话能追踪吗?”
“每次都是用不同的公用电话打来。他声音很低沉,有口音……像是故意伪装的。”
“他有没有提过为什么要杀梁玫瑰?”
肖寒摇头:“只说‘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让我处理干净,制造一个明显的现场——腰斩,玫瑰塞口,通讯录留在现场但撕掉最后一页。他说,这样警方会以为是情杀或仇杀,不会深究。”
“通讯录是你撕的?”
“是他吩咐的。他说最后一页有‘敏感信息’,必须销毁。我撕的时候……太匆忙,就那样了。”
王平安盯着他:“那张有海外账户的纸——你看清上面的信息了吗?”
肖寒犹豫了。
“肖寒,”陆逸辰敲了敲桌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只看到一部分,”肖寒终于说,“账户名是‘Golden Night Entertainment Ltd’,开户行在开曼群岛。账户号码很长,以‘GNL’开头。还有……一个签名,很潦草,但第一个字母是‘L’。”
“L……”王平安重复。
梁玫瑰的“梁”?Lily的“莉”?还是……
照片背面的“宇”,在英文里,可以是“Yu”。
但如果是拼写,会不会是“Y”?
不,不对。
王平安突然站起来,走到审讯室的白板前,写下那个撕痕的形状。
“$”符号。
美元的标志。
但如果你只看左半边,它就是一个“S”。
而“S”,可以是姓氏的开头,可以是代号,也可以是……
“夜总会,”王平安转过身,“梁玫瑰工作的夜总会,叫什么名字?”
陆逸辰翻看笔记:“百乐门。但那是中文名。英文注册名是……”
他愣住了。
王平安已经拿出手机,快速查询企业注册信息。
屏幕上弹出结果:
Golden Night Entertainment Ltd.
注册地:开曼群岛
法人代表:梁宇
主营业务:娱乐场所经营、艺人经纪……
“梁宇,”王平安念出这个名字,“百乐门夜总会的实际控制人。梁玫瑰的‘宇’。”
一切突然连接起来了。
梁玫瑰和梁宇——他们都姓梁。是亲戚?还是巧合?
梁玫瑰掌握了梁宇的某个秘密,记录在通讯录里,是那个海外账户的信息。她计划用这个秘密要挟,或者换取私奔的资金。
梁宇发现了,决定灭口。但他不想引人怀疑——毕竟梁玫瑰是他的员工。于是,他找到了一个替身演员李小莉,把她伪装成梁玫瑰杀掉,制造梁玫瑰已死的假象。
同时,他收买肖寒处理尸体,并故意留下线索(玫瑰塞口、腰斩),让警方以为这是有特殊含义的仇杀,转移视线。
而真正的梁玫瑰,可能已经被梁宇控制,或者……已经死了。
“我们需要梁宇的资料,”陆逸辰立刻说,“现在。”
“不止,”王平安说,“我们需要证明,梁宇知道那个海外账户的存在,并且与梁玫瑰有特殊关系。光凭一张照片背面的‘宇’,还不够。”
他看向肖寒:“那两个人送尸体来时,有没有说什么?任何细节?”
肖寒努力回忆:“其中一个人……下车的时候,我听到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一下,里面有人说‘老板催了,快点’。声音……很年轻,有点像夜总会保安的那种腔调。”
“保安。”陆逸辰记下,“百乐门的保安。可以查。”
王平安却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梁玫瑰的替身,李小莉,是被谁雇佣的?”他说,“一个电影公司的临时演员,怎么会成为夜总会歌女的替身?中间一定有中介。而这个中介……很可能也是梁宇安排的。”
他拿起外套:“我去电影公司查李小莉的经纪记录。你去夜总会查梁宇和保安。”
“如果梁宇真是幕后黑手,”陆逸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直接杀了梁玫瑰,伪装成意外或失踪,不是更简单?”
“因为,”王平安在门口停下,“梁玫瑰掌握的秘密,可能不止关乎梁宇一个人。那个海外账户——如果涉及洗钱、走私、或者其他更大的犯罪网络,那么梁玫瑰的死,必须看起来像是一个孤立的、有私人动机的案件。不能引起警方对那个账户的追查。”
他回头,目光深邃:
“我们撕开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上午十点,星辉电影公司。
这是一家小型的经纪公司,专门为电影电视提供临时演员和替身。负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女人,姓陈。
“李小莉?是的,她是我们这里的临时演员。”陈女士翻看记录,“上个月,她接了一个私人委托——为一位‘不方便露面的女士’当替身,在一些公开场合露面。报酬很高,周结。”
“雇主是谁?”
“对方是通过电话委托的,钱也是现金支付,放在指定的储物柜里。我们只负责推荐演员,不过问客户隐私。”陈女士有些紧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小莉被谋杀了,”陆逸辰直截了当,“尸体被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我们需要知道,是谁雇了她。”
陈女士的脸白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但……李小莉有一次私下跟我说,她觉得这个工作有点奇怪。雇主要求她模仿一个叫‘玫瑰’的女人的举止、说话方式,甚至去上声乐课。她说感觉不像普通的替身工作,倒像是……在扮演某个人的替身。”
“她有没有提到,雇主那边对接的人是谁?”
“有一次,她不小心说漏嘴,说‘夜总会的保安经理很凶’。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
夜总会。保安经理。
陆逸辰和王平安对视一眼。
“百乐门夜总会的保安经理,查一下。”王平安说。
陈女士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李小莉死前那天,来公司拿过一份文件。说是雇主要求的,关于她扮演的那个‘玫瑰’的日程记录。我当时看了一眼,文件袋上有个Logo……”
她在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到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她随手画下的标志:一个抽象化的玫瑰图案,下面有一行英文小字。
“Golden Night”
金夜。
梁宇的公司。
正午十二点,百乐门夜总会白天不营业,但后门开着。
保安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手臂有纹身,见到警察,态度生硬。
“梁生不在。出差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们夜总会有个叫梁玫瑰的歌女,你熟悉吗?”
“不熟。唱歌的多了去了。”
王平安突然问:“1月30号晚上,你在哪里?”
保安经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家睡觉。”
“谁能证明?”
“我老婆。”
“我们会核实。”陆逸辰说,“另外,你们夜总会最近有没有雇佣临时演员?替身之类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谈话陷入僵局。但王平安注意到,保安经理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一串钥匙,其中一个钥匙扣,是摩托罗拉对讲机的配件。
和肖寒描述的“对讲机声音”吻合。
离开夜总会后,陆逸辰立刻安排人手监控保安经理,并申请搜查令,调查他的通讯记录和行踪轨迹。
同时,另一队人马开始深入调查梁宇。
反馈很快来了。
“梁宇,四十五岁,百乐门夜总会和另外三家娱乐场所的老板。有三次前科——两次打架斗殴,一次经济纠纷。但他很狡猾,每次都能脱罪。传闻他与某些境外势力有联系,但一直没有证据。”
“他的财务情况?”
“表面上,夜总会生意一般。但他的个人资产很丰厚,在半山有别墅,在九龙有房产。资金来源……不明。”
“那个海外账户呢?”
“正在通过国际刑警协查。但开曼群岛的银行保密法很严,需要时间。”
时间。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王平安看着倒计时——已经过去三天了。电视直播每晚继续,市民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压力也与日俱增。
但真正的突破,往往来自最不经意的细节。
下午四点,技术科打来电话。
“陆sir,那张海边照片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我们通过棕榈树的品种、沙滩的沙质颜色、还有远处山形的轮廓,比对全球旅游数据库……基本确定,拍摄地点是菲律宾的长滩岛。”
“另外,照片背面的字迹,与梁玫瑰其他笔迹样本比对,确认是她本人所写。但‘宇’这个字的写法,有一个特点——最后一笔的钩,她习惯向上挑。而在她通讯录里,记录‘梁宇’电话的那一页,那个‘宇’字的钩,也是向上挑的。”
“也就是说,‘宇’就是梁宇。”陆逸辰说。
“不止,”技术员说,“我们在照片上发现了一个反光——在梁玫瑰的墨镜镜片上,有拍摄者的倒影。非常模糊,但经过增强处理,能看出是一个男人的轮廓,中等身材,戴着渔夫帽。最关键的是……他手腕上有一块表。”
“表?”
“我们放大了表盘。虽然看不清品牌,但表盘的颜色……是金色的。而且表带很特别,是鳄鱼皮,深棕色。”
王平安立刻想起什么。
在调查梁宇资料时,有一张他在某次商会活动上的照片。那张照片上,梁宇穿着一身休闲装,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一块金色表盘、深棕色鳄鱼皮表带的手表。
“照片是梁宇拍的,”王平安说,“他和梁玫瑰,确实有私人关系。很可能,就是他们计划私奔去长滩岛。”
但为什么最终变成了谋杀?
晚上七点,审讯室的肖寒突然要求再次谈话。
“我想起来了,”他眼睛发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送尸体来的那两个人,虽然戴着口罩,但其中一个人……他弯腰搬尸体的时候,脖子后面的衣领滑下来一点。我看到了……一个纹身。”
“什么样的纹身?”
“一条蛇,缠着一把刀。纹得很精致,颜色很艳。”
蛇缠刀。
陆逸辰立刻调取梁宇手下人员的档案。在保安经理的资料里,没有纹身记录。但他手下有几个马仔,其中一个人的档案里,备注着“右臂有蛇形纹身”。
“不是右臂,”肖寒摇头,“是在脖子后面,脊椎的位置。”
“这个人,”陆逸辰调出另一份档案,“赵老三,三十一岁,有两次故意伤害前科。他的纹身……就在脖子后面。”
照片上,一个瘦削的男人,后颈处,一条青黑色的蛇缠着一把匕首,栩栩如生。
“赵老三是梁宇的司机兼保镖,”陆逸辰说,“经常跟着梁宇出入。”
链条终于扣上了。
梁宇指使赵老三和保安经理,绑架或杀害了梁玫瑰(或李小莉),然后将尸体运到肖寒处处理。赵老三参与了运送。
“逮捕赵老三,”王平安说,“他是关键证人。如果能突破他,就能指证梁宇。”
但赵老三失踪了。
从1月31号起,他就没再出现过。家人说他去“内地办事”了。
而梁宇,也的确“出差”了——航班记录显示,他于1月30号晚上飞往曼谷,至今未归。
“他在制造不在场证明,”陆逸辰咬牙,“30号晚上他在泰国,不可能在本地杀人。而赵老三……可能已经被灭口了。”
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梁宇指使杀人。肖寒只是处理尸体,没见过梁宇本人。赵老三失踪。梁宇在泰国。
而十四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四天。
晚上八点,电视直播照常进行。
王平安站在演播室里,身后屏幕上是案件的关系图——梁玫瑰、李小莉、肖寒、梁宇、赵老三、保安经理……线条错综复杂。
“各位市民,案件有了新的进展。”王平安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细心的人能听出一丝紧绷,“我们现在相信,仓库中的死者并非最初认为的梁玫瑰,而是一名替身演员。真凶制造了一个身份骗局,试图误导侦查方向。”
他展示了那张海边照片——当然,隐去了背面的字迹。
“同时,我们锁定了几个关键人物,正在全力追查。在此,我正告所有涉案人员:自首是你唯一的选择。这座城市不会容忍黑暗,正义终将到来。”
电视画面切回主播台时,在城市的某个高层公寓里,一个男人关掉了电视。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香江的夜景。
手机响了。
“老板,他们查到赵老三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
“处理干净。”男人的声音很平静。
“可是……”
“没有可是。还有,那个王平安……查查他到底知道多少。”
电话挂断。
男人点燃一支雪茄,烟雾在窗前缭绕。
窗外,香江的霓虹如血。
游戏,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