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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

陈志伟接听,脸色变得凝重:“王sir,鉴证科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冰晶残留。初步判断是工业雪库用的制冷剂结晶。”

“雪库。”王平安重复这个词。

他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香江的城市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半山区的豪宅像悬在空中的积木。

“能容纳尸体的雪库,不会是家用小冰箱。”他低声说,“至少是商用规格。而拥有这种雪库,又不会被怀疑的地方……”

他转身:“陈sir,以专案组名义,向消防处、食环署、地政总署调取资料:过去一年内,香江所有安装大型商用雪库的场所记录,包括私人住宅。重点排查半山、浅水湾、深水湾等豪宅区。”

“范围很大……”

“那就缩小范围。”王平安走到地图前,“凶手用货车运尸到雾河码头。从第一现场到码头,距离不会太远,否则风险太高。雾河码头在这里……”他在地图上标记,“辐射范围十公里内,有哪些豪宅区?”

“半山最近。”陆逸辰说。

“半山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香江。”王平安盯着那片区域,“如果凶手有‘导演心态’,他可能会选择一个能‘俯瞰舞台’的位置。”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接警务处数据支援科。我是王平安。启动‘鹰眼系统’,调取半山区所有住宅过去一年的能源消耗异常记录、大型设备报装记录、车辆进出记录。筛选条件:昨晚十点至今日凌晨四点期间,有用电异常的;拥有货车的;最近三个月安装大型制冷设备的。”

“鹰眼系统”是警务处最新建立的综合数据平台,整合了全港公用事业、车辆登记、建筑许可等十七个政府数据库,权限极高。

指令下达。会议室的大屏幕开始滚动数据。

“王sir,”陈志伟低声问,“这样调用跨部门数据……需要走程序吧?”

“特别重大案件,总警司有紧急数据调用权限。”王平安眼睛盯着屏幕,“程序后补。现在,时间最重要。”

二十分钟后,屏幕列出了九个重点地址。

王平安快速浏览,排除其中五个——两个是酒店(有完整住宿记录和监控),一个是私人会所(案发时正在举办活动),两个是长期空置的物业。

剩下四个。

一个属于餐饮集团老板,一个属于影视公司导演,一个属于外资公司高管,一个属于……地产大亨冯耀宗。

“冯耀宗。”王平安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皱。

“耀宗地产集团主席,”陈志伟调出资料,“四十二岁,主要做旧区重建和豪宅开发。最近在竞标雾河沿岸的一块地皮……就在码头对面。”

王平安放大冯耀宗别墅的位置——半山最高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香江,包括雾河码头。

“他的别墅里,三个月前申请安装了一台德国进口的工业雪库,容积五立方米。申请理由是‘存放收藏的红酒和高级食材’。”王平安查看建筑署记录,“同一时间,他还登记了一辆福特厢型车,理由是‘运送装修材料’。”

“别墅装修不是两年前就完成了吗?”陆逸辰问。

王平安调出过往记录:“是的。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

他继续查询电力公司的数据。冯耀宗别墅过去三个月的用电曲线规律,但在昨晚十一点到今日凌晨四点,出现异常峰值——用电量是平时的三倍。

“雪库在这段时间全力运行。”王平安说,“将温度降到最低。”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思考。

“假设……”他缓缓开口,“冯耀宗就是凶手。他为什么杀一个流莺?为了那块地皮?流莺能妨碍他什么?”

“也许流莺知道什么秘密,”陈志伟说,“或者,她只是……测试品。”

这个词让空气一冷。

“测试品?”

“如果凶手想完成一场‘完美谋杀’,他可能会先找无关紧要的人练习。”陆逸辰接话,“测试手法,测试警方的反应,测试……他的‘作品’能否引起关注。”

王平安睁开眼:“所以雾河码头的抛尸,是故意的。他知道那里早晨会有工人,尸体很快会被发现。他甚至知道媒体会来,知道我会介入……他在挑衅。”

他站起身:“陈sir,申请搜查令。目标:冯耀宗半山别墅,以及那辆福特厢型车。理由:异常用电记录、可疑车辆用途、以及……”他顿了顿,“现场发现的相关物证指向。”

“现场物证?”陈志伟一愣。

王平安从证物袋中取出那个在码头发现的金属牌,放在桌上:“这是今早在码头石缝里发现的,背面有‘宗’字和数字‘’。鉴证科正在比对是否与冯耀宗有关。”

“这可以作为辅助理由,”警务处法律顾问沉吟,“但主审法官可能认为证据链仍薄弱。”

“那就加强证据链。”王平安拿起外套,“陆法医,你跟我去现场复勘。陈sir,你带人去查冯耀宗最近的行踪和通讯记录,申请调取他的手机基站定位数据。”

“去哪里复勘?”陆逸辰问。

“雾河码头。”王平安说,“凶手在那里留下了不止一个信息。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

下午一时三十分,雾河码头,二次勘察。

雾气已散,阳光惨白地照在肮脏的河水上。现场已经清理,但警戒线还在。鉴证科的人员在做最后的地面采样。

王平安径直走向尸体被发现的位置,蹲下,仔细观察水泥地面的每一寸。

“抛尸时,凶手需要把尸体从车上搬下来。”他比划着,“如果是厢型车,后门打开,尸体拖出。这个过程可能会留下更多痕迹。”

他在周围两米范围内仔细搜寻。终于,在距离原位置一米五的地方,发现了几道极浅的划痕——像是硬物拖拽留下的。

“尸体被从那个方向抬过来。”王平安指向码头入口,“划痕间距很宽,说明是两个人抬着,不是拖行。”

他站起身,走向码头入口处。那里地面是粗糙的石板,很难留下清晰痕迹。但他注意到入口右侧的石柱上,有一处新鲜的擦痕,高度大约一米二。

“货车倒车时,右后视镜擦到了柱子。”王平安用手指抹过擦痕,指尖沾上一点淡蓝色的漆末,“登记显示,冯耀宗那辆福特厢型车就是淡蓝色。”

他取出证物袋,小心收集漆末。

然后,他走到河边,望向对岸。那里是正在施工的地盘,起重机的手臂在空中缓缓移动。

“冯耀宗在竞标的地皮,就在对面。”王平安说,“从那里可以清楚看到这个码头。如果昨晚他在那里……”

“他可能在观察。”陆逸辰接话,“观察尸体什么时候被发现,观察警方的反应。”

王平安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时,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属小物件滚了出来,卡在石缝里。

他弯腰捡起——是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牌,已经锈蚀,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的字:

“宗”

冯耀宗的“宗”。

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和早上发现的那个一样。”陆逸辰说。

“或者是同一批。”王平安将金属牌装进证物袋,“又一个‘签名’。”

手机响了。是陈志伟。

“王sir,查到一些东西。冯耀宗昨晚的行踪……他九点离开公司,说回家休息。但别墅保安记录显示,他的车辆在晚上十点零五分驶出,凌晨三点二十驶回。手机基站定位数据显示,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他的手机信号在雾河码头附近。凌晨三点,信号回到半山。”

“通讯记录呢?”

“昨晚八点半,他接了一个电话,来自一个公用电话亭,就在流莺常去的酒吧附近。通话时长两分钟。”

“流莺九点离开酒吧。”王平安说,“时间对得上。”

他挂断电话,看向陆逸辰:“证据链开始闭合了。但我们还缺关键一环——动机。冯耀宗为什么要杀一个流莺?”

“也许……”陆逸辰望向对岸的地盘,“和那块地有关。我听说,雾河沿岸的旧区重建,需要清理掉一些‘不受欢迎的人’。流莺、毒虫、流浪汉……他们的存在会影响地价。”

“清理?”王平安眼神一冷,“你是说,这可能只是开始?”

“如果凶手在‘测试’,”陆逸辰说,“那他可能计划清理更多的人。”

两人沉默。

河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下午三时,警署化验室。

鉴证科主任拿着报告走进会议室:“王sir,几个关键结果出来了。”

“第一,死者指甲缝里的冰晶,确认是工业雪库常用的R22制冷剂结晶。这种制冷剂在新型设备中已经很少用,但在一些老式或大型雪库里还能见到。”

“第二,脖颈勒痕的硅胶倒模,经过纹理比对,与市面常见的医用止血带匹配度92%。已经派人去各大药店和医疗用品店查购买记录。”

“第三,石柱上的漆末,与福特厢型车的标准烤漆成分一致。但需要具体车辆样本才能确认是否为同一辆。”

“第四,金属牌上的指纹……”主任顿了顿,“虽然锈蚀严重,但在边缘提取到一枚残缺指纹,与冯耀宗在警务处留存的商业登记指纹有七个特征点吻合。”

会议室一阵骚动。

“但只有七个特征点,不能作为法庭证据,”法律顾问提醒,“需要至少十二个特征点吻合才能确认同一人。”

“我知道。”王平安说,“但足够申请搜查令了。”

他转向陈志伟:“立刻去法院,以‘涉嫌谋杀及毁灭证据’申请搜查令。把用电异常、车辆轨迹、通讯记录、现场物证全部列上。我亲自向法官说明情况。”

“是!”

下午五时,高等法院。

王平安站在法官室内,向陈炳德法官陈述案情。

“……综上所述,现有证据强烈指向冯耀宗与本案有关。其别墅雪库用电异常时间与案发时间吻合;其车辆在案发时段出现在现场附近;现场发现与其相关的物证;而最关键的是,若不及时搜查,重要证据可能被销毁。”

陈法官翻阅文件,沉吟片刻:“王sir,证据链确实存在疑点,但考虑到案件性质及证据灭失风险……我批准搜查令。范围限于冯耀宗半山别墅及其登记车辆,搜查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明白,感谢法官。”

王平安接过搜查令,快步离开法院。

下午五时四十分,半山别墅区。

冯耀宗的别墅灯火通明。警车停在门外,鉴证科人员已经就位。

王平安下车时,别墅大门打开,冯耀宗本人站在门口,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王sir,这么大阵仗?”他看了看搜查令,“请便。不过我要提醒各位,我的律师正在赶来,所有搜查必须符合程序。”

“放心。”王平安挥手,“开始。”

雪库在地下室。门打开时,冷气扑面而来。

里面空空如也,墙壁和地面都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

陆逸辰喷洒鲁米诺试剂。紫外光灯下,雪库内壁和地面上浮现大片荧光——血液残留。

“大面积血迹,”陆逸辰说,“这里发生过大量出血事件。”

王平安蹲下,在雪库角落排水口边缘,发现了一条极细的淡蓝色纤维。与死者脖颈上的纤维颜色一致。

“找到了。”他低声说。

车库里的福特厢型车也被清洗过。但技术人员在后车厢底板接缝处,提取到了微量的血迹和人体组织样本,紧急送检。

“他在我们到来前清理了现场。”陈志伟说。

“因为他知道我们会来。”王平安看向冯耀宗,“从他看到早间新闻,知道我亲自督办开始,他就开始准备了。”

冯耀宗靠在门边,笑容不变:“王sir,血迹可能是处理食材留下的。车厢……那辆车经常运建材,有点脏很正常。你们是不是太敏感了?”

“医用止血带也是处理食材用的?”王平安盯着他。

冯耀宗的眼神闪了一下:“止血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会查清楚的。”王平安说,“现在,请你跟我们回警署协助调查。”

冯耀宗耸耸肩:“配合警方是市民义务。不过我建议你们查查另一个人——一个叫彭家辉的人。他曾经在我的地盘闹事,有暴力前科,而且……他对流莺有种病态的执着。”

“彭家辉?”

“前建筑工人,现在无业。听说他最近经常在雾河一带游荡。”冯耀宗笑了笑,“也许你们该去找他聊聊。”

王平安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对陈志伟说:“带冯生回去,安排问话。另外,查彭家辉这个人。”

晚上七时,警署问话室。

冯耀宗坐在椅子上,律师在一旁。

“冯生,昨晚九点到凌晨四点,你在哪里?”陈志伟问。

“在家休息。”

“但车辆进出记录显示你的车外出了。”

“司机开出去的,我不知道。”

“你的手机信号出现在雾河码头附近。”

“可能信号漂移了。”

“你的雪库为什么在昨晚出现用电峰值?”

“我想把温度调低,存放一些珍贵食材。这犯法吗?”

问话陷入僵局。冯耀宗滴水不漏。

另一边,王平安查看彭家辉的资料:三十二岁,前建筑工人,有暴力记录,心理评估显示“控制欲过强”。

“他住在雾河旧区板间房,离码头很近。”陆逸辰看着地址,“要去找他吗?”

“要。”王平安站起身,“冯耀宗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他。”

晚上八时,雾河旧区。

彭家辉的房间凌乱不堪。墙上贴满暴力犯罪剪报,桌上有绳索、胶带、几本变态心理学书籍。

在床头盒子里,发现了几条淡蓝色的医用止血带。

还有一张雾河码头的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

“她们都需要被净化。”

“找到他了。”王平安低声说。

但彭家辉不在房间。窗台上有新鲜的鞋印——他刚离开不久。

“追!”

警员们冲下楼搜寻。王平安在床垫夹层里找到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今晚要完成仪式。雾河会洗净一切。我是执行者,我是净化者。”

看起来证据确凿。

但王平安皱起眉头。

太明显了。

像被人精心布置过。

“王sir!”对讲机传来声音,“找到彭家辉了!他在码头,正要上船逃跑!”

“拦住他!”

晚上八时四十分,雾河码头。

彭家辉被按在地上,疯狂挣扎:“净化……必须净化……她们脏……”

王平安蹲下:“阿玲是你杀的?”

“她……她们都需要被清洗……雾河会洗净一切……”

“止血带是你的?”

“工具……完美的工具……”

“衣物是你叠成那样的?”

“秩序……必须恢复秩序……”

他承认了所有细节。

但王平安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强。

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排练过的剧本。

“带回去,做精神鉴定。”他站起身。

回警署的路上,陆逸辰开口:“你觉得他是真凶?”

“他参与了。但可能不是主谋。”王平安说,“他的精神状况不稳定,容易被操控。而且……日记的笔迹太工整了。”

“有人利用了他。”

“或者,有人栽赃给他。”王平安望向车窗外,“而真正的凶手,正在看着这一切。”

晚上九时五十分,警署。

彭家辉被关进拘留室后,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诊断是药物过量反应。

“他体内有高剂量的致幻剂和兴奋剂。”医生说,“可能是今天下午被下药的。”

调取监控。下午五点半,一名“维修工”在拘留室前停留两分钟,递给彭家辉一瓶水。

“查这个人。”王平安说。

但他知道,查不到了。

冯耀宗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一直在问话室。

但王平安确定,是他安排的。

晚上十时,王平安的办公室。

所有证据摆在桌上。

表面上看,案子可以结了。彭家辉是凶手,精神失常,随机杀人。

但王平安知道,不对。

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有人设计好的剧本。

他拿起那个金属牌,看着背面的数字:。

1989年7月31日。

冯耀宗事业转折的日子。

也是雾河旧区重建计划正式提出的日子。

他调出旧新闻。1989年7月31日,耀宗地产竞标九龙塘地皮成功,同日,市政局公布雾河重建规划。

两块地皮,同一天。

巧合?

王平安继续深挖冯耀宗过去三年的项目记录。发现一个规律:每当冯耀宗竞标重要地皮前后,该区域总会出现“社会问题”——暴力事件、火灾、命案……然后地价下跌,他低价收购。

雾河码头命案,会不会也是这个模式?

如果是这样,那么阿玲可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看向日历。

2月1日。

十四天的倒计时,刚刚开始。

而对手,已经布好了棋局。

王平安拿起电话:“陈sir,派人盯紧冯耀宗,还有雾河沿岸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人。凶手可能还会动手。”

“你认为是连环杀人?”

“我认为是‘清理’。”王平安说,“为了土地,为了金钱,为了……一个‘干净’的未来。”

他挂断电话,走到窗前。

香江的夜晚,灯火璀璨如星河。

而在那些光鲜的霓虹之下,雾河的黑暗正在蔓延。

第一具尸体,只是序章。

真正的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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