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灵顿基地大楼大部分灯都已经灭了，只有二层尽头的一间战术室还亮着。
江辰推门进去的时候，瓜迪奥拉正背对着门，站在战术板前，袖子半挽，手里拿着一支记号笔，像是在和满板的箭头对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辰，指了指门。
“关上。”
江辰照做。
门关上那一刻，外界的风声被隔绝，战术室变得像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
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位刚刚走进新时代的核心。
“坐吧。”
瓜没有寒暄，直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江辰拉开椅子坐下，背挺得很直：“您说。”
瓜点了点头，走到圆桌旁坐下，示意他在对面坐。
“明天是你在曼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他开口的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准计算。
“社区盾不重，但意义重。对我，对你，对整个球队都一样，但这不是重点。”
瓜在白板前站定，转过身来，那种熟悉的解剖式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又从脚回到眼睛。
“先说好，”瓜开口，“今晚我会很直接。你好的地方，和你不够的地方，我都会说，你可以反驳，但不能逃避。”
江辰点头：“我来英格兰，就是为这个。”
瓜勾了勾嘴角：“很好。”
他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
江辰
“我看了你荷甲、意甲、欧冠、国家队的所有能找到的比赛。”
他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但没有一句废话，“先说你的优势。”
他在名字下面画了四条线，每一条前面都标了一个词。
“第一，节奏。”
“你的节奏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一种。大多数前锋感知的是球速，你感知的是整条防线的呼吸。对方第一脚横传时，你已经开始准备绕到第二人身后。别人是看球来，你是看人动。这个在意甲，是杀器。”
“第二，时机。”
“很多球员也能跑到点上，但你习惯的是提前出现在点上，你不等球到，你等的是那一瞬间的空隙。那不勒斯的反击里，你有无数次提前半步插到肋部的跑动，这不是教得出来的，是本能。”
“第三，决断。”
“你在禁区里从不拖泥带水。左脚右脚都敢打，半秒都没有多余晃动，这一点比你这个年龄的绝大多数天才都成熟。”
“第四，直觉。
你的跑位不像传统边锋，而更像……梅西。”
瓜停了一下，看着江辰：“从荷甲到意甲，再到你最近这半年的表现，你在控球上的变化很明显，第一脚触球更柔和了，转身更省力，假动作少了，但更有效。”
他敲了敲白板：“这是你这辈子第二次踢球，对吗？”
江辰听到这句话，内心深深一颤，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的内心已经在考虑一个人如何才能永久的保守住秘密。
但表面上，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下：“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瓜没有追问，只是点头：“好，接下来是更重要的部分。”
他在“江辰”这个名字旁边写上另一个名字——梅西。
然后画了两个小小的圆圈，一个在中路九号位，一个偏在右侧肋部。
“我说过，你有一些地方像他。”
瓜指着两个圈，“但你们是两种解决问题方式。”
“他习惯站在缝隙里，等球进来，然后用第一脚节奏把所有人晃开。”
“你习惯提前跑到缝隙里，把对手拖开，让空间出现，然后再杀进去。”
“所以，在巴塞罗那，我为他设计的是所有人为了让他舒服拿球。”
“在曼城，我为你设计的，是你先让所有人舒服拿球，然后再杀死对手。”
江辰抬眼，目光认真：“也就是说，我不只是终结点。”
瓜点头：“对。”
他拿起笔，在战术板上画出了一个442的防守站位，代表明天的阿森纳。
“现在我们说现实。意甲和英超完全是两种世界。”
“在意大利，防线喜欢退，愿意给你想的时间。你有余地去读他们的脚步，去用节奏晃开他们。”
“在英格兰，防线会往上咬，他们更依赖速度和身体。你一旦多停半秒，身后就有人撞上来。”
他转身看着江辰：“你的问题就出在这半秒。”
江辰没有反驳，只是眉头微皱。
瓜继续往下说：“你习惯用拖节奏来制造对手的犹豫，这在意甲很好用，可在英超，拖节奏会变成被压迫。”
他在白板上画了江辰的典型跑动线路。
“还有一个问题。”
“你在那不勒斯的时候，身边的队友，习惯第一时间找你，你是优先解法。”
“但是在曼城，你身边有席尔瓦，有亚亚，有阿圭罗，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第一解法。”
“如果你还像在那不勒斯那样，等待大家为你让路，你会觉得队友不懂你，队友会觉得你总是晚一拍。”
“所以，我要你改变。”
江辰慢慢吐出一口气：“怎么改？”
瓜这才露出一点真正意义上的笑意。
“这就是我们今晚要谈清楚的。”
他在战术板上写下一个词。
第一阶段。
“从明天到圣诞节之前，你有三件必须完成的事。”
“第一，把你的第一脚触球，固定成三个动作，别再随意。”
他伸出三根手指：“内扣半转、外趟启动、回做墙式。这三个动作，你要练到闭着眼也能做对，任何传球过来，你都能在接球前半秒决定用哪一个。你现在的第一脚触球已经不错，但还不够标准化。在英超，时间不允许你想了再做，你必须变成看见就做。”
“第二，提升你的反向跑。”
“你以前更多是顺着进攻方向跑，拉开纵深。现在我要你学会一种跑动：往回走三步，再往前冲五步。”
他用笔画了一个U形。
“你从九号位往后掉，把中卫带出来，再在他们身后空出的那一瞬间突然插上，这个动作，梅西在我手下做过无数次，但他更多是拿球来做，你要在无球时做。”
“第三，防守。”
瓜的声音压得更低。
“你在意甲的防守积极性，已经远超一般前锋。可在我的球队里，这还不够。”
“我会把你当成第一道闸门。”
他画出了曼城的防守站位，把江辰的位置往后标了一点。
“当对手从后场出球的时候，你要去压他们的后腰。不是简单地追着球跑，是盯住对方的六号位。”
“阿森纳这边，阿尔特塔。”
“他一拿球，你就上去封他的内线，逼他往边路传。”
“当对手传边后，你要立刻收回来，守住中路，把他们往我们预设的陷阱赶。”
“你在那不勒斯已经展示过这个能力，但你更多是在跟着球跑。现在我要你学会跟着影子跑，盯的是对手的思路，而不是皮球。”
江辰听得很认真，手不知不觉握成拳。
“这是第一阶段。只是基础。”
“你只要做到这三点，你在英超就不会掉档。”
“然后是第二阶段。”
瓜又写了四个字。
控制比赛。
“你现在已经可以凭本能读比赛。”
“但我要你做的是——在场上设计比赛。”
江辰抬头：“怎么设计？”
瓜指着战术板：“你要学会为自己制造未来的三十秒。”
“比如，你在第六分钟多做两次往右侧的斜插，让对手右中卫开始习惯你往那边跑。”
“第十分钟，你突然往左肋部掉一次。”
“第十五分钟，你故意不跑，站在中路，让他们开始犹豫谁来跟。”
“当你把这些画面进他们脑子的时候，到第二十五分钟，他们的防线自然就会松出你想要的那一道缝。”
“你要做的，是提前二十分钟，为自己创造一个进球的瞬间。”
江辰沉默了几秒。
他在那不勒斯更多是顺势而为，现在瓜让他逆向设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踢球，是在踢别人的大脑。
瓜继续压上去：“还有一条。”
“你现在的无球跑位很聪明，可你还不够‘残忍’。”
江辰皱眉：“残忍？”
“是。”
瓜盯着他，“你太喜欢事情顺着最优路径走，你习惯所有东西刚好对上你的节奏。这在意甲没问题，因为你强得足够压制一切。”
“但在英超，有时候你必须选择不完全舒服的方案。”
“比如，明明你在右侧可以形成一打一，可是左路斯特林如果一旦拿球会直接面对单挑，你就要选择绕一个远一点的弧线，把对方中卫带过去，让他舒服，而不是自己那一脚看起来更好。”
“因为那样，二十分钟之后，对手的体能会先垮。”
“你不是来享受每一次进攻的，你是来毁掉对手全场的。”
这话说得很重。
江辰却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瓜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希望自己成为“节奏核心”，而不是单纯的终结者。
瓜看他表情变化，继续往深处走：“最后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
“你必须让自己的稳定性，达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高度。”
“你以前可以用一场惊艳来弥补一场低迷，球迷会原谅你，媒体会说你年轻。”
“可从这个赛季起不行了。”
“你现在的身价，你的地位，你身后那一整套商业运作，让你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球员。”
“你一旦表现不稳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这个球队的战术信念会被撕开口子。”
他盯着江辰，目光锋利得近乎苛刻：
“你要练到什么程度？”
“练到哪怕你身体一般，状态一般，只要你在场，对手就知道——今天不会好过。”
“练到你本能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加速，什么时候该收一脚，什么时候哪怕不进球，也要在某一个对位上把对手耗到崩。”
“这就是我要求的你。”
江辰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被批评的不适，只有一种被点燃的东西。
“这些，你觉得你能做到吗？”瓜最后问。
江辰握紧拳头：“我能做到。”
“不，你现在做不到。”
江辰愣住。
“但你会做到。”
瓜走到他面前，把手放在他肩上。
“因为你有其他人没有的直觉，你的身体、节奏、阅读能力，是为控制而生的。”
他伸出手，像是给出最终的总结：
“从明天开始，你的任务变成三件。”
“一，压死阿森纳的节奏。”
“二，让英超所有后卫知道，你不只是跑得快。”
“三，让曼城更衣室里的每一个人，在回到这里的时候都相信一件事——只要十七号在场，我们永远有办法赢。”
江辰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
“我会做到。”
……
第二天。
温布利球场的地下通道微微有点潮湿，墙上贴着英足总的标志，灯光从头顶一盏一盏延伸出去，像是一条通往光亮的隧道。
曼城和阿森纳的球员分站两侧。
一边是蓝色，一边是红白。
江辰站在队列前面，身后是孔帕尼、亚亚·图雷、席尔瓦、斯特林、阿圭罗。
另一侧，阿森纳的队长挺着背，拉姆塞、卡索拉、威尔希尔一张张熟悉的脸映在灯下。
裁判看了一眼表，示意工作人员准备。
耳边传来温布利上方的轰鸣，像远处的雷声。
他用力呼出一口气，脑海里飞快掠过昨晚的那些画面。
瓜画在白板上的三条触球动作。
阿尔特塔的名字。
还有那句再清晰不过的要求。
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裁判举起手。
“准备。”
通道尽头的大门缓缓打开。
光涌了进来，照在他和身旁每一个人的脸上。
江辰迈出了新赛季的第一步。
也是他在英格兰。
为自己，为曼城，为这个时代。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