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城内,太孙行辕。
太孙赵宸与参军陈彦、昭武校尉石头、扬威校尉常胜等核心将领,正围在巨大的荆州沙盘前,商讨着进军方略。连日来,在陈彦的统筹下,江南各道援军已初步整合,粮草军械源源不断运抵,水师船只也在加紧督造、调配,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积极备战的昂扬士气。
太孙凝视着沙盘,沉吟不语。石头、常胜等将领虽求战心切,但听了陈彦的分析,也觉有理,纷纷点头。
“维岳为人,老成持重。” 太孙最终点了点头,压下心中急于为庐江殉难将士报仇、一举平定叛乱的冲动,“就依此策!传令各军,暂缓渡江,全力操练水师,熟悉水战,多派斥候细作,探查荆州虚实,分化瓦解敌军!务求一击必中,以最小代价,平定荆襄!”
“末将(臣)遵命!” 众将齐声领命。
战略既定,大军开始转入紧张的备战和训练阶段。太孙每日巡视各营,督促水师操练,审阅细作传回的情报,看似平静的庐江水面下,暗流汹涌,只为那最终的一击。
然而,这份战前的平静,在几天后,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密旨彻底打破。
这一日,一骑背插三根金色羽毛、风尘仆仆的钦差,在亲卫的引导下,直入行辕,高呼:“圣旨到——!太孙赵宸接旨——!”
太孙及众将心中一惊,急忙设香案跪迎。
钦差展开明黄卷轴,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感国事繁巨,思虑良多,甚念皇太孙。着皇太孙赵宸,接旨之日,即刻交卸军权,轻车简从,火速返京觐见,不得有误!荆州一应军务,暂由参军陈彦权宜处置,持朕符节,节制诸军。钦此——!”
圣旨内容简短,语气却异常急迫,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意味。
太孙听完圣旨,愣住了。交卸军权?火速返京?皇祖父为何突然下此旨意?眼下正是平定荆州的关键时刻,为何要急召自己回京?是因为自己此前弹劾四叔祖的奏章,惹得皇祖父不快?还是朝中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太孙心头,让他感到困惑甚至一丝不安。他抬头看向钦差,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端倪,但那钦差面色肃穆,目不斜视。
“孙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孙压下心中疑虑,恭敬接旨。
起身后,他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皇祖父……龙体可还安泰?为何如此紧急召孤回京?”
那钦差拱手,语气平静却滴水不漏:“回殿下,陛下龙体安康,只是思念殿下心切,且有些国事欲与殿下商议。殿下接旨速回便是,京中一切安好。”
这番官方说辞,并未消除太孙的疑虑,反而让他更加觉得事有蹊跷。但圣旨已下,不容违抗。
太孙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陈彦等将领,目光复杂。他将军权符节和圣旨郑重交到陈彦手中:“维岳,皇命难违,孤……必须即刻返京。荆州军事,乃至东南大局,孤……就托付给你了!望你谨守‘稳’字诀,持重行事,一切以稳妥为上,待孤京中事毕,再图后计!”
陈彦双手接过符节,感觉重如山岳,他心中同样充满疑惑和担忧,但此刻只能肃然应命:“臣!陈彦,必竭尽全力,稳住局势,不负殿下重托!请殿下放心返京!”
太孙又看向石头、常胜等将领:“石校尉,常校尉!尔等需全力辅佐陈参军,谨遵号令,共保东南安宁!”
“末将等遵命!誓死辅佐陈参军!” 众将轰然应诺。
军情紧急,太孙甚至来不及多做安排,只能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在数百名精锐亲卫的护送下,与传旨钦差一道,轻车简从,匆匆离开庐江,踏上了北返洛阳的官道。
车驾一路北行,速度极快。 太孙心事重重,皇祖父那急迫甚至带着一丝强硬的旨意,始终在他心头萦绕。
行至半途,在一处驿馆歇息时,那名一路沉默寡言的传旨钦差,终于寻了个无人时机,悄悄来到太孙身边,屏退左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殿下!奴婢……奴婢有罪!此前在军中,人多眼杂,奴婢不敢实言相告!”
太孙心中猛地一沉:“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殿下!” 钦差叩首道,“陛下……陛下他……前些日子,览殿下奏报汉王谋反、庐江惨状,惊怒交加,当场……当场晕厥了过去!”
“什么?!” 太孙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脸色瞬间惨白!“皇祖父……晕倒了?!龙体……龙体如何?!”
“殿下放心!经太医全力救治,陛下当日便已苏醒!” 钦差连忙道,“只是……只是陛下年事已高,此次急火攻心,凤体受损,需静心调养,短期内……已难以处理繁重朝政!首辅大臣与几位国公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为防局势有变,才请陛下下了那道密旨,急召殿下回京监国,以安天下之心啊!奴婢此前隐瞒,实乃奉首辅严令,恐消息泄露,引起朝野动荡,绝非有意欺瞒殿下!”
真相大白!太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口如同被狠狠揪住!皇祖父不是生气,是病倒了!是因为得知四叔谋反的噩耗,气病的!而自己,竟还以为是皇祖父对自己不满!
无尽的愧疚、担忧、后怕,瞬间淹没了太孙!他想起离京时,皇祖父那殷殷嘱托和期许的目光,想起庐江城的惨状,想起皇祖父得知逆子作乱时的震怒与伤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他的眼眶。
“快!快备马!轻装简从,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赶回洛阳!” 太孙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孤要立刻见到皇祖父!”
“是!是!” 钦差连忙应道。
太孙再也顾不得车驾仪仗,只带着最精锐的数十名亲卫,换乘快马,抛下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如同疯了一般,朝着洛阳方向,开始了日夜不休的疯狂驰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回到皇祖父身边!
几乎在太孙星夜兼程北返的同时,并州,太原,晋王府。
密室内,晋王赵睿看着手中由吏部尚书李文渊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密信,脸色变幻不定。信中详细描述了皇帝因闻汉王谋反而晕厥、太孙被急召返京、以及太孙已击溃吴邪、汉王败退荆州固守的最新情况。
“父皇……竟然气晕了……召赵宸那小子回京监国……” 晋王放下密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原本坐山观虎斗、伺机而动的全盘计划。
他看向侍立一旁的慧明法师:“法师,情况有变。父皇病重,赵宸返京监国。老四败退荆州,苟延残喘。我们……是否该提前动了?若等赵宸在京城站稳脚跟,整合了资源,我们再想起事,恐怕就难了。”
慧明法师捻动着佛珠,昏黄的眼珠里精光闪烁,缓缓摇头:“王爷,稍安勿躁。陛下虽病,但未必……就此不起。太孙返京,看似监国,实则置身于京城各方势力漩涡中心,一举一动,皆在明处,未必是福。汉王虽败,然荆州根基尚在,凭借长江天险,足以拖住太孙麾下主力许久。”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此时我方若起兵,便是公然造反,天下瞩目。太孙可立刻以朝廷名义,调集天下兵马围剿。我军虽精,然面对天下精锐,胜算几何?一旦战事迁延,各地太守、刺史观望,甚至勤王,我军危矣。不如……继续隐忍,静观其变。待京城或有变乱,或荆州有失,太孙焦头烂额之际,再行雷霆之举,方为上策。”
晋王闻言,沉吟良久。慧明法师的分析,老辣而冷静。现在起兵,确实风险太大,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法师所言有理……” 晋王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躁动,“是本王心急了。那就……再等等!让岳丈在京城,多加留意,尤其是……父皇的病情!一有变化,立刻来报!”
“王爷英明。” 慧明法师躬身道。
数日后,洛阳城已遥遥在望。
太孙赵宸不顾连日奔波的极度疲惫,风尘仆仆,直接驰入皇城,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满尘土的戎装,便一路疾奔,冲向皇帝的寝宫——紫宸殿。
殿外侍卫、太监见到太孙归来,纷纷跪地迎接。太孙顾不上理会,径直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寝宫内,药香弥漫。龙榻之上,皇帝(太孙祖父)靠坐在软枕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萎靡,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皇后(太孙祖母)正坐在榻边,亲自端着药碗,小心喂药。
“皇祖父!皇祖母!” 太孙扑到榻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孙臣……孙臣回来了!孙臣不孝,让皇祖父担忧,以致圣体违和!”
皇帝看到爱孙归来,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虚弱地抬起手,示意太孙起身:“宸儿……回来了……好……回来就好……朕……没事……只是年纪大了,经不起……大气了……”
“皇祖父……” 太孙握住皇帝枯瘦的手,感受到那手中的冰凉,心中更是酸楚难当。
“回来就好……京城……朝局……以后……就要多倚仗你了……” 皇帝断断续续地说着,将目光投向太孙,那目光中,充满了托付,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太孙重重点头,泣声道:“孙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皇祖父分忧,稳定朝局,绝不负皇祖父重托!”
祖孙相见,场面令人动容。然而,谁都明白,从太孙踏进紫宸殿的这一刻起,帝国的权柄,已经悄然开始了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