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看似硬朗的汉子,心里也藏着对家的期盼。
他连忙笑道:“刘伯,这是大好事啊!您能有这心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往前凑了凑,认真道,“惠婶是个明事理的人,您也是个实在人,若是能成,真是天作之合。磊子和淼淼那两个孩子,我也喜欢,又机灵又孝顺,往后给您养老送终,再好不过。”
刘伯没想到陈睿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时有些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眼里涌上些水汽,搓着手道:“郎君……您不觉得俺……俺配不上惠婶?”
“这话哪儿说的!”陈睿拍了拍他的胳膊,“您正直、勤快,对府里尽心,对孩子们也疼,配惠婶绰绰有余。再说,过日子讲究的是舒心,你们俩若是都愿意,旁人说什么都不算数。”
他想了想,又道,“这事您别急,等过回去,我找个机会问问惠婶的意思。她若是也愿意,咱们就热热闹闹办一场,让府里上下都高兴高兴。”
刘伯连连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句哽咽的“多谢郎君”。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雪的声音,却不再显得单调。
车外的老周听着,没做声,嘴角却弯了上去。
陈睿看着刘伯脸上舒展的皱纹,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
马车拐进怀德坊,远远就看见府门口挂起的红灯笼。
陈睿掀帘看着,笑道:“刘伯,快到家了。”
马车刚停在府门口,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肉香气息飘出来,暖融融的,驱散了一路的寒气。
惠婶系着蓝布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见是他们,脸上立刻堆起笑:“小郎君、刘管事,可算回来了!锅里的炖肉刚烂,就等你们呢!”
陈睿掀帘下车,搓了搓手:“闻着就香,惠婶今天受累了。”
“不累不累,都是该做的。”惠婶笑着往厨房让,“菜都备得差不多了,就差几道热炒,等会儿下锅就行。”
刘伯跟在后面,进了厨房就想去帮忙劈柴,被惠婶拦住:“刘管事歇着吧,柴火早就备足了。”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刘伯,脸颊微微一热,又赶紧低头去擦灶台。
陈睿瞧着这光景,心里暗暗发笑,挽起袖子道:“惠婶,我今天也露一手,好久没下厨了,正好给您打个下手。”
“郎君还是歇着吧?”惠婶说“那哪敢劳烦您……”
“过年嘛,图个热闹。”陈睿拿过抹布擦了擦手,拿起案上的萝卜,“我来切菜,您掌勺。”
厨房灶火正旺,映得人脸上暖洋洋的。陈睿切着菜,边切边问:“惠婶,在府里这些日子,还习惯吗?要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尽管跟我说。”
惠婶正往锅里倒油,闻言笑道:“习惯,怎么会不习惯?郎君待我们娘仨跟亲人似的,吃的穿的都不愁,比以往的日子那是时强百倍。磊子和淼淼每天就读读写写,还说要跟郎君学大本事呢。”
“这就好。”陈睿把切好的胡萝卜丁装盘,“两个孩子年纪虽小,但机灵懂事,是块好料子。往后就让他们跟着我,将来我这边有大事,还得靠他们帮衬呢。”
惠婶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热:“郎君能这么说,真是……真是把他们当自家孩子看了。”
“说这些就见外了。”陈睿笑道,“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要肯学肯干,就都是自家人。”
他顿了顿,装作随口问道,“对了,惠婶觉得……刘伯这人怎么样?”
“唰”的一下,惠婶的脸腾地红了,连耳根都染上粉色。
她慌忙搅动锅里的菜,声音细若蚊蚋:“刘管事……他是个老实本分人,不多言不多语,却心细,院子里的活计从不用人催,对孩子们也和善……”
陈睿看她这模样,心里便有了数,索性把话挑明:“惠婶,不瞒您说,刘伯今儿个跟我念叨,说他年纪大了,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他瞧着您勤快贤惠,心里是愿意的。您要是觉得他合适,这事咱们就定下。”
他见惠婶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锅铲,又道:“真成了一家人,我就去给你们把奴籍除了,往后磊子和淼淼,就过继给刘伯当儿子,将来他们俩给刘伯养老送终,您看这样可好?”
惠婶的肩膀轻轻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却带着点羞赧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叹气:“全凭郎君做主……”
“这就对了!”陈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拍了拍手,“那这事就说定了,过了正月,我就给你们办酒成亲,热热闹闹的,让府里上下都沾沾喜气。”
说完,他把菜刀往案上一放:“菜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您,我去找刘伯说一声。”
出了厨房,陈睿见刘伯正蹲在院子里,假装给灯笼系绳,眼睛却不住地往厨房瞟。
他走过去,拍了拍刘伯的肩膀:“刘伯,大喜了!”
刘伯猛地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郎、郎君,惠婶她……”
“惠婶点头了。”陈睿笑道,“说瞧着您实诚,愿意跟您过日子。过了正月就办酒,到时候把奴籍一除,磊子淼淼过继给您,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刘伯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两行泪,抬手抹了把脸,对着陈睿深深一揖:“多谢郎君……多谢郎君成全……”
“谢什么,都是缘分。”陈睿扶起他,“快去厨房看看,说不定惠婶正等着您搭把手呢。”
刘伯红着脸,脚步却轻快,一步三回头地往厨房去了。
陈睿站在院子里,看着厨房里映出的两道身影,听着里面传来的锅碗瓢盆声,嘴角忍不住上扬。
厨房忙得差不多,刘伯出来和陈睿贴春联。
贴春联时,陈睿搬来梯子,刘伯扶着,两人配合着把对子贴在大门两侧,又将“福”字倒贴在影壁上,红底黑字在白雪映衬下,格外精神。
“倒贴‘福’字,是‘福到’的意思。”陈睿摸着刘磊的头笑道,“往后咱们家的福气,就像这春联一样,一年比一年红火。”
惠婶站在廊下看着,手里拿着筷子,见他们贴完,笑着喊:“快来吃年夜饭喽!再不吃,炖肉都要凉了!”
堂屋里摆了张圆桌,中间是个炭盆,烧得旺旺的。
桌上摆满了菜:炖得酥烂的红烧肉,油光锃亮的红烧鱼,黄澄澄的炸丸子,还有惠婶特意做的韭菜鸡蛋馅饺子,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
陈睿拿起酒壶,先给正堂上云虚子师傅的牌位倒上酒,摆上贡品。
又跟师傅汇报了一年以来的事情,希望他老人家安心。
然后给刘伯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猕猴桃酒,又给惠婶和孩子们倒了些奶昔,举杯道:“今儿个除夕,咱们聚在一块儿,就是天大的缘分。我先敬大家一杯,多谢惠婶忙活一天,多谢刘伯里外操劳,也祝磊子、淼淼新的一年学问长进!”
“多谢郎君!”刘伯举起杯子,手微微发颤,与陈睿碰了碰,一饮而尽,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心里也暖烘烘的。
惠婶红着脸,给陈睿夹了块红烧肉:“郎君多吃点,补补身子。”
又给刘伯夹了个丸子,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刘磊和刘淼捧着玻璃杯,脆生生道:“祝郎君、刘叔、惠婶新年好!”
说完“咕咚”喝了一大口奶昔,甜得眯起了眼。
席间,陈睿说起往后的打算:“过了年,刘伯你多盯着些工坊的事,尤其是玻璃那边。惠婶,等你和刘伯成了亲,就搬到东厢房住,那边宽敞,也好照看孩子们读书。”
刘伯和惠婶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却笑着应了。
刘磊忽然举手:“睿哥哥,我想学做大水车!像您说的那样,拿来磨面!”
刘淼也跟着喊:“我还要学算术,要学得和蓉姐姐一样厉害!”
陈睿哈哈大笑:“好!只要肯用心,将来都是能做大事的!”
陈睿道:“今儿个是除夕,过了这一夜,就是贞观四年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听着偶尔的爆竹声,心里都有些感慨。
贞观三年,有太多新鲜事:玻璃问世,水车推广,还有眼前这一桌子人的缘分……仿佛昨天还在为生计奔波,转眼就有了这样安稳热闹的年。
“贞观四年……”刘伯喃喃道,“定是个好年成。”
“那是自然。”陈睿举起杯,“咱们的日子,只会一年比一年好。来,再干一杯,祝贞观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祝咱们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