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沉默了半晌,才渐渐平复心情。
他与何颙不像与淳于琼那么亲近,因为何颙为人严厉,而且心血全扑在长兄袁谭身上,对他过问不多。但他对何颙很敬重,甚至超过对袁绍。
但他是真没想到,何颙与荀氏的关系这么深,尤其是对荀攸。
能一起谋刺董卓,又一起入狱,这是最亲近的人才会有的经历。
“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致太平,完成他的夙愿,才是最好的纪念。”荀攸又拿出一份文书。“大将军,孙权已率江东诸将倾巢出动,战机已现,请大将军至江陵,准备作战。”
“现在?”袁熙有些犹豫。
将士们还没完全适应,现在就去江陵,是不是有点急了?
“就是现在。臣估算过了,将生病和还没有生病的北方将士留下,再从荆州兵中挑选一部分精锐进行补充,进驻江陵后,整顿水师,收集钱粮,做出准备进军的姿态,迫使孙权不敢松懈,然后再从陆路进逼包抄,迫使孙权主动求战。”
“他会主动求战?”
“他会的。”荀攸胸有成竹。“江东严重缺马,步战没有优势,让曹仁从江南进击,黄祖从江北进击,形成包抄之势。孙权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柴桑,撤退到濡须,与周瑜合兵,要么拼死向前,以水师先击破我中军。”
袁熙看懂了荀攸的意思,两军出击,中军按兵不动,故意示弱,诱孙权冒险。
行军作战,和比武决斗一样,都是用我之长,击敌之短。北方以步骑见长,江东以水师见长,在陆战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主动用水师进行进攻,就成了孙权唯一的选择。
“可行,召集诸将议事。”
——
经过商讨,很快达成了一致。
大司空沮授留在南阳,主持大局,并统领留下的数千北方将士。
袁熙率部赶往江陵,将战线前线,做出进逼江东之势,为蒋奇、程昱强攻濡须坞创造机会。
考虑到袁熙带来的军队本就不多,又将不适应荆州水土的几千将士留在南阳,兵力有所不足,所以从襄阳驻军中挑选一部分精锐补入。
很快,袁熙就离开了宛城。
跟着袁熙出发的,还有大量满载粮食的船只,几乎堵塞了淯水。在释放出要整顿南阳这个前朝帝乡的信号后,南阳人缴纳赋税的态度惊人的积极,不仅普通百姓如数缴纳,那些兼并了大量土地,平时倚仗着爵位和关系不交或少交的豪强们也积极献纳,甚至比规定的还多。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表示服软,希望袁熙不用赶尽杀绝。
袁熙将这件事交给沮授和满宠,自己静观其变。
船比马车宽敞,也给袁熙创造了更多的空暇,他可以更方便的接见络绎不绝的下属和访客。
离开宛城不久,荀攸就带着一个人来见他。
来者叫娄圭,字子伯,南阳人。原是刘表旧部,后来又跟着张绣投降了曹操。曹操败于乌巢后,他就回到了南阳。这次袁熙在南阳挑选精锐,补充兵力,娄圭带着数百旧部来了。
荀攸对袁熙说,娄圭有智谋,可以带兵,也可以做谋士,怎么用都可以。
袁熙接见了娄圭,与娄圭聊了一阵,觉得此人的言谈举止都不错,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他便问娄圭,你是想带兵,还是想做谋士?
娄圭不假思索的说道:“臣少时有志,至今不衰,大丈夫在世,当率数万兵,数千骑,横行天下。可惜不遇明主,至今未能得志。若大将军垂青,使一试锋刃,必不使大将军失望。”
袁熙哈哈大笑。“娄君有壮志,甚善。不过数万兵不能卒授,你要凭本事去争取。正好,江夏太守黄祖败于孙策之后,兵力不足,我给你两校之卒,你去江夏协助黄祖作战,积功升迁,如何?”
娄圭大喜,拱手施礼。
程晓看着娄圭的背影,提醒道:“大将军,此人立功心切,怕是会闹出是非来。”
“什么是非?”袁熙淡淡地说道:“是战败,还是与黄祖起冲突?”
程晓眉头轻挑,随即又笑了。“倒也是,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算差。”
袁熙见的第二个人,叫黄忠,字汉升,是南阳人。
黄忠年逾不惑,但仕途比较坎坷。他门户一般,直到三十多岁才入行伍,其间经历了张绣、刘表、高干三任,都没得到重用,至今依然是一个军侯。
这次挑选荆州精锐,他因武艺出众被选中,作为下层军官的代表来见袁熙。
袁熙一看黄忠的身形,就知道黄忠不仅武艺好,射艺更出众。
黄忠的胳膊长,而且上身肌肉远比一般人强健,是常年拉弓射箭才会有的身材。
袁熙一问,果不其然,直接挠到了黄忠的痒处,连眼神都亮了三分。
“大将军不愧是以武入道的高手,果然与众不同。”
袁熙苦笑,他现在听到这句话就头疼。“能否请汉升为我展示一二?”
“求之不得,只是未带弓箭。”
袁熙招招手,让楼云取来他的弓。他也有弓,而且是一张非常好的貊弓,只是他本人不好射箭,几乎没用过,插在弓袋里做装饰。
黄忠接弓在手,便赞了一声。“好弓,可惜没怎么用过,浪费了。”
楼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了。
袁熙却不在乎,又给楼云使了眼色,让她将驯养的金雕放出来,两只爪子各抓一只刚从长沙献来的橘子,飞上高空。
“汉升,两只橘子,你射中一只,这张弓就送给你了。”
黄忠又惊又喜,他是真喜欢这张弓。“当真?”
“大将军岂能和你说笑!”楼云撮唇长啸,金雕抓着橘子,直冲云霄,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袁熙咂咂嘴,心道楼云这胡姬今天是真的生气了,让金雕飞得这么高、这么远,摆明了就是不想让黄忠得赏。
果然是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不能得罪女人。
小人害人至少还有个动机,楼云这脾气来得完全莫名其妙。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黄忠点点头,拿着弓出了船舱,在船头不紧不慢的上弦,又试拉了两次,然后又从箭袋里取出箭,搭在弦上,试了两下,突然说道:“夫人,可以了。”
楼云也没多想,将哨子放入口中,用力吹响。
金雕松开了爪子,两只金黄的橘子从高中坠下。
黄忠突然举弓,拉弓急射。
一支羽箭飞驰而去。
黄忠仰着头,一动不动。
楼云冷笑一声。“你这么有把握,不再射一箭?”
话音未落,一支箭串着两个橘子落了下来。
黄忠伸手抓住箭杆,转身单腿跪倒在袁熙面前,双手将箭托起。“幸不辱使命。”
楼云及时伸手掩住了嘴巴,才没让惊呼出口。
袁熙也很惊讶。“汉升真神射也,吕奉先辕门射戟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