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袁熙要走,张机赶上一步,拦在袁熙面前。“大将军,若建医学堂,我有几个要求。”
袁熙爽快的答应。“你说,只要合理,我都可以答应。”
张机松了一口气。“其一,我要召集荆州名医,共商大计。人无衣食,不可自存。大将军要为这些名医授官发俸,让他们免于饥饿。”
“这是自然。”
“其二,我要招收一些有志于医学的年轻人。若想医学有小成,非多年积累不可。这些年轻人也要养家糊口,所以也要有钱粮供应。”
袁熙略加思索,再次点头。“可以,保证他们一家五口的温饱,总是应该的。”
张机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谢大将军,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袁熙露出一抹笑容,点头示意张机接着说。
“南阳藏有医书的不少,我想将各家医书收集起来,汇总、校对,去芜存精。只是医书乃各家珍藏,未必肯公诸于众,还请大将军能给予一定的激励。”
袁熙想了想,转头对沮授说道:“大司空,张君此言甚是有理,儒门校五经,刻成石经,供天下学子参照,医家也当如是。若能以数年之功,集南阳名医之力,汇总校对,集成医家之五经,刊行于世,也是一大功德。这件事,就由你来主持,如何?”
沮授含笑拱手。“诚如大将军所言,这是造福苍生的大功德,臣求之不得。”
袁熙对张机说道:“这件事,就由大司空协助你去办,你看行不?”
张机又惊又喜,连忙躬身致谢。“谢大将军,谢大司空。”
“行,你先忙,忙完之后来找大司空商议。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大将军慢行。”张机躬身目送。
袁熙与沮授离开医馆,一边走一边商量。他当然清楚张机想要什么,私心、公心都有,他没有点破,但也不打算全盘接受,所以决定由沮授去主持这件事。
有些他不方便说的话,可以由沮授去说。
他们主要商量了两件事:一是名医和医学生的规模和品秩标准,这涉及到钱粮,需要一大笔支出。一是征集医书,要给什么样的补偿。
张机想的是对那些献医书的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他们兼并的事。但袁熙觉得这个口子不能随便开,一旦形成漏洞,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会有无数人以献医书为由蒙混过关。
他要沮授认真考虑一下,拟定一个既能促进医学发展的方向,造福百姓,又不给南阳豪强借机脱身的机会。综合考虑来看,南阳是最适合作为试点的郡,这个头要开好。
可以慢一点,但一定要走得坚定。
说到这些,袁熙打了个比喻。“就像站桩一样,一开始就要做对,然后慢慢积累,自然见功。”
沮授笑了起来。“刚才听大将军以虎侯作比,臣就觉得大将军一通百通,已知治道。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书中得来终觉浅,大将军以身悟道,更直接,也更通透。”
袁熙连忙摇手。“大司空不必如此,我和你商量的是大事,可不是想听这些。”
沮授轻咳一声,收起笑容。“大将军觉得这是阿谀之辞?”
袁熙眨眨眼睛,没说话。
他就是觉得沮授在哄他开心,而他并不需要这些,也不希望沮授将心思用在这些方面。
冀州文武中,他最看好沮授。不仅因为沮授见识高,能力强,也因为沮授不肯盲从,甚至有些倔强。如果沮授变成郭图一样的人,他也不会将沮授带在身边。
“圣人制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人为万灵之长,身为诸物最精,又有内外之别。内圣则外王,故圣人重修身,然后齐家、治国、平天下。”沮授不紧不慢,缓缓道来。“大将军站桩时,是不是要返观内照,调筋骨,和气息,使不顺之处顺,不安之处安,然后才能不动如山,呼吸若绵,而心思安定?”
袁熙有些诧异。“大司空也站桩?”
沮授摇摇头。“臣没有站桩,但是臣向虎侯请教了一些入门要诀,方知站桩与治国并无二致,和医道也有相通之处。只是大将军未明其理,固能通医道,而未及治道。”
袁熙打量着沮授,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大司空三省吾身大有收获,以后还要大司空多多指教。”
沮授也笑了。“大将军由内而外,臣由外而内,殊途同归。”
袁熙哈哈一笑,很是欣慰。
——
回到大营,袁熙第一时间找到了长史荀攸,询问军中将士生病的事。
荀攸不慌不忙,表示军中的确有将士生病的,但远远没有到疫情的地步。生病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水土不服,一个是冬衣发放得不及时,导致一些将士受凉了。
“南方潮湿阴冷,北方将士大多不习惯,受了些凉。目前生病的,包括已经康复的,总共有三千多人,几乎全是大河以北的士卒。臣已经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帐篷,命军中医匠救治,又增加了衣物,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有一些人可能无法适应,到时候再看,可能要遣反回冀州或者幽州。”
荀攸一边说,一边将相关的文书摆在袁熙面前。
袁熙看完,再联系刚才在张机医馆旁看到的情况,知道荀攸所言不虚,这才放了心。
他也理解了之前荀攸、沮授不建议立刻对江东用兵的原因。在南阳休整都有这么多人生病,到了江陵一带,情况会更严重。
就像战马从草原上运到南方都要中途休整适应一下一样,北方将士到南方征战,也要在中途适应一下,而南阳就是一个最适合的地方,有粮,有医,又离前线不远。
“刚才遇到一个名医,叫张机,字仲景,医术和华元化不相上下,我打算在南阳设立医学堂,请他主持,你看如何?”
“我听何伯求提起过他,说此人用思精而韵不高,可为良医。”
“你和何君很熟?”
荀攸一声叹息。“大将军有所不知,当年在长安谋划刺董,他和臣都是最初的参与者。后来一起入狱,看着他壮志未酬,含恨离世的人就是臣。迎他尸骨归葬的则是臣从叔文若,他的墓如今就在我从叔祖慈明先生墓旁。生前为友,死后作伴,便是他们一生友谊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