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一听,那迂腐刻板的性子立刻发作,眉头紧锁,连连摇头:“胡闹!真是胡闹!宝玉与珍儿同辈,岂有过继之理?这于礼不合!”
王夫人早就准备好说辞,耐着性子劝道:“老爷!怎地如此迂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东府无人承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爵位被革,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吗?过继到敬大伯名下,辈分上便说得过去了!老爷,您想想宝玉的前程!他若能袭了宁府的爵,便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威烈将军,自立门户,岂不强过在府中做个富贵闲人百倍?这可是为了宝玉的终身着想啊!”
贾政被王夫人一连串的话问住。他固然迂腐又好像很看重礼法,但更希望儿子能有个好前程。沉默了许久,脸上挣扎之色变幻,最终,那点要脸和对礼法的坚持,终究敌不过为儿子谋个“正经爵位”的诱惑,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唉……既然老太太也有此意,你……你们看着办吧。只是务必谨慎,不可授人以柄。”
王夫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丈夫这边总算搞定了。接下来,便是如何运作,将这“于礼不合”的事情,变得“合情合理”,并压倒其他竞争对手了。
王夫人深知,要想促成宝玉过继之事,最关键的人物除了贾母和贾政,便是那贪财好利的大伯哥贾赦。她狠了狠心,从自己的体己中拿出了一笔远超贾菖、贾菱所送的厚礼,又精心挑选了几件压箱底的古董珍玩,亲自来到了贾赦的东路院。
贾赦见王夫人亲自前来,还带着如此重礼,那双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往日完全没有对这个二弟妹的厌恶,脸上堆满了假笑:“二弟妹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王夫人坐下,也不多绕弯子,直接将希望贾宝玉过继到宁府承袭爵位的想法说了出来,末了,她加重了筹码:“大哥,若是此事能成,宝玉得以袭爵,不但我这边另有重谢,您之前从东府……‘代为保管’的那些物件,便都算是我们二房承您的情,绝不再提。而且,宝玉若去了东府自立门户,我们二房自然也不好再与大哥多争这荣府的家业,日后一切都由大哥和琏儿做主。”
贾赦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但有眼前的厚礼,还能名正言顺地吞下宁府那批财物,更妙的是,宝玉若过继出去,二房便少了争夺荣府家产和感情上爵位的最有力人选,虽然本就希望渺茫,但总归是隐患,日后这荣国府岂不是他大房一家独大?这等一箭三雕的好事,他岂有不同意之理?
“二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贾赦一拍大腿,故作豪爽,“宝玉那孩子,聪明伶俐,老太太又最疼他,更何况是我的亲侄子,我又怎么不疼爱他,不希望他有个好前程呢?所以宝玉过继到东府承袭爵位,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咱们是一家人,我不支持他支持谁?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王夫人见他答应得痛快,心中稍定,又提起需要有人去说服出家修行的贾敬,正式认下宝玉这个嗣子。贾赦正在兴头上,立刻主动揽活:“敬大哥那边,我去说!我们兄弟一场,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说罢,他又搓了搓手指,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不过嘛,敬大哥如今在玄真观清修,咱也不能空口白牙的劝服他,这怎么也得给道观一点香火供奉……所以二弟妹怕是也少不得要破费一些……”
王夫人心中暗骂这老饕餮贪得无厌,脸上却还得挤出笑容:“这是自然,不能让大哥白辛苦,所需花费,自然都由我来出。”当下又承诺了一笔银子。
搞定了贾赦,王夫人立刻去回禀了贾母,只说贾赦也深觉宝玉是合适人选,愿意鼎力相助。贾母见长子也同意了,心中那点不舍便又淡了几分,终究是为宝玉前程着想,便也点头应允,并主动提出:“既然你们都觉着好,那敬哥儿那边,我老婆子也舍下这张脸,帮你们一起去说道说道。还有族里那些老辈子,也不能落下,需得他们点头,面上才好看。”
于是,贾母以商议宁府后事和年节祭祖为由,派人请来了贾代儒、贾代修等几位族中耆老。在荣庆堂,贾母先是唉声叹气,诉说宁府不幸,贾珍横死,门庭凋零,接着便话锋一转,试探性的提到为保祖宗基业,欲将宝玉过继到东府贾敬名下承嗣的想法。
几位老叔公起初还有些迟疑,毕竟辈分上确实有些别扭。但贾母和王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强调宝玉品性纯良,能支撑门户,又是许之以利,贾母和王夫人安排的丫鬟立刻给几人奉了丰厚的“辛苦钱”。那沉甸甸的银锭和厚实的银票,与之前贾菖、贾菱送来的那份“薄礼”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些老辈人物,大多人老成精,岂会不懂其中利害?得罪贾菖、贾菱那两个无足轻重的旁支子弟,不过是被背后骂几句;可得罪了荣国府的老封君和当家的二太太,那以后在族里还想有好日子过?更何况,这实打实的银子它难道拿着烫手吗?
当下,几位老叔公便纷纷改口,捋着胡须表示:“老太太和二太太思虑周详,宝玉这孩子确是最佳人选,辈分问题过继到敬哥儿名下便无碍了,我等并无异议,届时定当支持。”
众人散去后,有那脸皮稍薄些的,如贾代儒,回去后思前想后,觉得收了贾菖、贾菱的礼又办不成事,终究有些不妥,便派人将银子退了回去,只推说此事艰难,无能为力。而如贾代修等人,则想着自己也算是贾菖、贾菱的嫡系长辈(根据笔者自己理解,贾代修为贾代化兄弟,贾菱贾菖的叔曾祖),收曾孙子的孝敬天经地义,至于帮不帮忙,那还不是要看情况?便心安理得地将银子昧下了,只当从未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