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允许贾家自行推举宁国府爵位继承人的消息,瞬间在贾氏家族内部炸开了锅。不仅荣国府内暗流涌动,就连那些依附于宁荣二府、居住在宁荣街周边的贾家近支子孙们,也都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活跃起来,各显神通,试图在这天降的“机遇”中分一杯羹。
这其中,尤以贾菖、贾菱这两个与宁府血缘较近、平日却不太得势的子弟最为积极。他们属于“草”字辈,与贾蓉同辈,但家境寻常,平日里也就靠着族中些许接济和自家一点小营生过活,除了祭祀,在族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如今宁府爵位空悬,对他们而言,简直是鲤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家中能变卖的东西都搜罗出来,又向相熟的亲友借了些银钱,凑了一笔对他们而言堪称巨款的银子,分成若干份,用精致的礼盒装好,开始四处奔走,上下打点。
他们先是求见了族中几位辈分高、说话还有些分量的“代”字辈老叔公,如贾代儒、贾代修等人。在老人面前,他们表现得极为恭顺孝顺,言辞恳切,只说是希望长辈们能在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面前为他们美言几句,给他们一个机会。说着,便将那装着白花花银子的礼盒“悄无声息”地塞了过去。这些老辈人物,大多清贫,见到这实打实的“心意”,虽嘴上还端着架子,说着“此事需公议”、“要看老太太等人的意思”,但那掂量着礼盒重量的手,和缓和的脸色,已然说明了问题。
最重要的关节,自然是大老爷贾赦。贾菖、贾菱深知,这种袭爵的事情,除了贾敬之外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荣府的承爵人贾赦,贾敬出家了不管事,所以贾赦的意见就更重要了,而贾赦的贪财是出了名的。因此,二人备了最厚的一份礼,小心翼翼地求见贾赦。
在贾赦那堆满了从宁府“保管”来的奇珍异宝的东路院书房里,贾菖、贾菱前后脚赶来,都是陪着笑脸,将礼单和装着金锭、银票的匣子奉上,言辞卑微,话术基本上相同:“赦大伯,侄儿知道此事难办,也不敢奢求什么,只盼大伯能在老太太和族中议事时,替侄儿说句公道话。这点心意,不成敬意,给大伯添置些茶点。”
贾赦则全都毫不客气地收下。至于能不能办成,能帮谁办成,他根本不在乎,钱到手才是实在的。他如同一个贪婪的貔貅,不管是谁送来的礼,只要够分量,统统笑纳。
荣国府内,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也开始蠢蠢欲动,那便是王夫人。
王夫人坐在自己的院落里,手中捻着佛珠,看似平静,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荣国府的爵位在长房贾赦身上,将来必定是由贾琏继承,她的宝贝儿子宝玉虽然深得贾母宠爱,在府中地位超然,但终究是二房次子,与爵位无缘。日后分家,顶多是多分些钱财田产,终究还是要仰仗继承了爵位的贾琏过日子,这是疼爱贾宝玉的王夫人绝不愿看到的。
如今,宁国府的爵位空悬,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若是能将宝玉过继到宁府,继承那三等威烈将军的爵位,那她的宝玉便是与贾琏平起平坐的一府之主!再也不用看大房的脸色!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思虑再三,决定先去探探贾母的口风。来到荣庆堂,见贾母精神不济,歪在榻上,由鸳鸯轻轻捶着腿。王夫人上前请了安,委婉地将话题引到了宁府袭爵之事上。
“老太太,东府那边……如今这般光景,真是让人心痛。幸得宗人府开恩,允许咱们自家推举继承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王夫人叹息道。
贾母闻言,睁开浑浊的眼睛,叹了口气:“是啊,总算还有条路。”
王夫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媳妇思来想去,这家学渊源、品性端方,又能撑得起门户的,年轻一辈里,怕是难寻。”
“哦?你说说看可有合适合适的?”贾母看向她。
“媳妇觉得……宝玉……或可考虑。”王夫人压低声音,“宝玉虽年纪尚轻,但天性聪慧,又是老太太您从小疼到大的,品性纯良。若是他能过继到东府,继承了爵位,有老太太您和老爷们从旁教导,定能将宁府的门楣重新支撑起来。只是,宝玉与珍哥儿本是同辈,这过继的名分上……不过虽有些碍难,但并非完全不可操作,可以想办法过继到敬大哥名下。”
贾母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反对:“宝玉?不行不行!他是我心尖上的肉,怎能过继到别家?”她连连摆手,脸上满是不舍。
王夫人早料到贾母会舍不得,连忙劝道:“老太太疼宝玉,媳妇都知道。可您想想,宝玉若一直留在府里,终究是次子,将来……媳妇是怕委屈了他。若是能独立门户,承袭爵位,那才是真正的前程!至于名分问题,只要咱们自家商量好了,过继到出家修行的敬大哥名下,既全了礼数,敬大哥想必也不会反对。至于需要打点的人……”王夫人顿了顿,“族中几位老太爷那里需要疏通,最关键还是得大哥和老爷点头,尤其是宗人府那边,听说现在是忠顺亲王主事,他与我们家不甚和睦,恐怕还需宫里……”
王夫人一番话,既点明了宝玉未来的困境,又描绘了继承爵位的好处,还提出了看似可行的操作路径和需要打点的关节。贾母听着,虽然依旧舍不得孙子,但理智上也明白,这或许真是对宝玉最好的安排。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抗拒渐渐化为犹豫和深思,最终叹了口气:“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也去跟政儿商量商量吧。”
王夫人见贾母态度松动,心中暗喜,回到自己房中,立刻将与贾母商议的情形告诉了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