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贾赦志得意满地在他那东路院里清点着从宁府“保护”回来的财物,贾母强撑着精神弹压府内流言,统一“遭贼”口径之时,顺天府尹杜远程亲自带着一队精干衙役,来到了宁国府大门外。
他本以为此行是来捉拿涉嫌毒杀嗣弟的贾蓉,虽知宁府如今必然慌乱,却也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般景象——朱红大门洞开,竟连个通报的门子都寻不见!府内隐隐传来哭喊喧哗之声,混乱不堪。
杜远程心中疑窦大起,蹙着眉头,示意衙役们戒备,自己则带着两个随从迈步进了宁府。入目所见,更是让他心惊。院子里一片狼藉,花瓶碎片、撕破的帐幔散落一地,下人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脸上带着惊慌与贪婪交织的复杂神色,哪还有半分勋贵府邸的体统?
他随手揪住一个抱着个包袱、神色仓惶想要溜边的婆子,厉声问道:“府上主子呢?贾蓉何在?本官顺天府尹杜远程,前来问案!”
那婆子被他吓得一哆嗦,怀里的包袱掉在地上,滚出几件银器。她也顾不上去捡,扑通跪倒在地,哭嚎道:“青天大老爷!府里……府里出大事了!我们老爷……老爷……他……他昨夜没了!蓉大爷……蓉大爷他也不见了踪影!府里都乱了套了!”
“什么?!”杜远程闻言,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贾珍死了?贾蓉失踪了?这……这怎么可能?!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更加骇人听闻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莫非……莫非是那贾蓉,胆大包天,竟做出了弑父这等天理不容的恶行,然后畏罪潜逃?!
这个猜测让他脊背发凉。若真如此,那这便是轰动朝野、践踏人伦的惊天大案!远比单纯的毒杀嗣弟要严重千百倍!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知道此刻再找宁府主子问话已是徒劳,而且此事必须立刻禀报皇上!他当机立断,对随行的衙役头目吩咐道:“你等立刻返回府衙,加派人手,严守京城各门,仔细盘查,绝不能让贾蓉逃出城去!本官要立刻入宫面圣!”
衙役领命而去。杜远程不敢耽搁,转身快步走出这片混乱之地,坐上轿子,催促着轿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宫。
养心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景平帝却并未因年节将至而有丝毫松懈,依旧在批阅着奏章。夏守忠悄无声息地走近,低声道:“陛下,龙禁尉传来密报,是关于宁国府的。”
景平帝笔下未停,只淡淡道:“讲。”
“是。”夏守忠躬身,将密报内容简洁清晰地复述出来,“昨夜,宁府贾珍于书房被其子贾蓉掐毙。贾蓉随后携细软潜逃,至今下落不明。荣国府贾母已下令封锁消息,对外宣称是遭悍匪入室,贾珍护家遇害,贾蓉被掳。”
景平帝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终于放下了朱笔。
“竟然如此。”他轻哼一声,“子弑其父,人伦尽丧!贾家……真是好家教啊!”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贾母那套“遭贼”的说辞,或许能糊弄一下不明就里的外人,但在他这位掌控着无数隐秘耳目的帝王面前,简直如同儿戏。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心中迅速盘算起来。贾府试图掩盖丑闻,在他意料之中。而这件事,对他来说,利远大于弊。宁国府经此一事,名声彻底臭了,爵位定然不保,其名下的各种资源、人脉,都将成为无主之物,只是他该如何抢占这留下的资源人脉呢?
“先让他们自己表演一番。”景平帝对戴权吩咐道,“告诉下面的人,继续盯着,贾府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但暂时不必声张,尤其不要干扰顺天府的正常查案。”
“奴才明白。”夏守忠心领神会。陛下这是要坐看贾府在谎言中越陷越深,等到时机成熟,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揭穿一切,届时,不仅宁国府难逃覆灭,就连试图包庇的荣国府也会受到牵连。陛下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清洗、重新分配宁国府留下的一切,进一步削弱开国勋贵一脉的势力,巩固皇权。
夏守忠退下后,景平帝轻轻的叩击着桌案,他在想贾琮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自己要不要给他一个考验和一个机会呢?
与此同时,京城北城,一间早已荒废、蛛网密结的破宅里,贾蓉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瑟瑟发抖。
昨夜他弑父之后,巨大的恐惧驱使着他逃离了那个如同地狱的家。然而,他忘了时辰,刚跑出宁府没多久,宵禁的梆子声就响了。巡夜的兵丁在街道上穿梭,他如同惊弓之鸟,只能狼狈地躲入这处早已无人居住的破败院落,挨过了冰冷而恐怖的一夜。
天刚蒙蒙亮,他试图混出城去,可刚到城门附近,就发现守城的兵丁盘查得格外严厉,似乎还在比对画像!他做贼心虚,远远瞧见那阵势,魂都快吓飞了,哪里还敢上前?连滚带爬地又缩回了这处破宅。
他又冷又饿,精神濒临崩溃。怀里的金银细软此刻也没了作用,他不敢拿去兑换食物。他听着外面街市上渐渐响起的人声,只觉得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在审视他,每一个脚步声都可能是来抓他的官差。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脸上涕泪交加,混合着昨日被镇纸砸破额头已然干涸的血迹,显得无比肮脏和狼狈。他现在最后悔的,不是杀了贾珍,而是信了那个该死的西域番商,用了那劣质的毒药,以至于事情败露得如此之快,如此明显!
他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老鼠,绝望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却不知道,从他昨夜溜出宁府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暗处几双冷静的眼睛里。
贾琮手下的亲卫,奉了韩烈的命令,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早已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将他这处自以为安全的藏身之所,摸得一清二楚。只待自家伯爷一声令下,或者时机成熟,这只已然吓破胆的“老鼠”,便会成为彻底钉死宁国府罪名,或是达成其他目的的关键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