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矾矿...李建成指尖摩挲着矿石棱角,几年前就枯竭了。
突然用矿石轻叩案几,他家矿洞可还出矾?
暗卫从靴筒抽出行账簿:刘大之父刘老五,至今仍在废矿拾捡矾渣。
账簿页角卷曲发黄,每日能捡半斤劣矾,卖给染坊换粟米。
李建成取朱笔在名册批注,忽停笔问:刘大既会辨矾,为何去制皂?
笔尖悬在家世清白四字上,一滴朱砂将落未落。
制皂需用矾。暗卫呈上半块橘皮矾。
刘大在皂坊专司提纯,月钱够买三石粟。
他忽然压低声音,昨夜见他偷偷打磨矿镐,说是要带往倭国。
另一侧的案头淮南道驿报堆得如山,太子拈起一片苏绣残样,绢面上金线绣的芍药已泛旧色。
这周娘子兄长在扬州盐场当灶户,他指尖轻弹绣样,怎会容亲妹漂洋过海?
张勤展开周娘子留下的倭锦图,绢面猝然滑落半幅。
他忙用镇纸压住卷轴:她说倭国紫草染的绛色,比扬州作坊的更鲜亮。
图中倭锦纹样繁复,用朱砂标着难波津紫草五字。
李建成忽然用银刀挑开绣样背面,露出绢帛接缝:这针法是扬州绣娘独有的套针。
他取过倭锦对比,而倭人惯用直针,她如何通晓?
周娘子说过件事。张勤从袖中取出个茜草染的香囊。
去年有倭商在扬州收购紫草,她帮工时分得些边角料。
香囊倒出几粒干枯紫草果,倭商说难波津的紫草,能染出夕阳色。
暗卫呈上的新线索更蹊跷:周娘子长兄的盐引背后,藏着张倭国钱票。
李建成对着光细看票面暗纹:这女子有些想法,或许是要用绣艺,换倭国的染方。
情况复杂的是蹭花印泥的小伙,徐文余。
金吾卫缴来他落在家中的矿镐,镐头还带着终南山的青苔。
李建成抚着镐柄刻的字:他家三代在银矿,怎会屈就染坊?
张勤忽从袖中取出块矿石:此物是文余赠我的,说是家传。
李建成敲开矿石,露出晶簇:这是银矿脉石...他进香皂坊,是为学习提纯法?
真相在就在后面的暗卫提交的资料中。
有一份老矿工呈上的血书:文余他爹死在矿难...娃进香皂坊,是为攒钱娶媳妇儿。
李建成展开血书,最后一行写着愿以倭国之行求殿下查明真相。
暮色中,他在名册批红。
而这些探查出来的事情,则是尽皆完整记录,并交由张勤处理。
张勤临出殿时,见案头那块银矿石在夕阳下闪着光,恍若倭国深山未开的矿脉。
......
太极殿的鎏金沙盘前海图堆积如山。
兵部郎中郑怀节展开泛黄的《潮汐考》,羊皮卷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他食指关节敲在朱砂绘制的航线上:八月朔后三日,东海必转东北风。
指尖划过代表季风的箭头,楼船若此时发,顺风十日可抵筑紫岛。
水部主事王淳立即拨动紫檀算盘,珠子撞击声如急雨:去岁寒露前三日,对马海峡沉没新罗贡船。
他取过铜盆盛满清水,将桐木船模放入水中,若延至十月出发,需备百日粮草。
手指突然搅动盆水,船模在漩涡中倾覆。
司天监博士默默展开星图,用银尺点着昴宿位置:今岁金星犯箕宿,主风涛险恶。
他取来三枚铜钱卜卦,钱币在沙盘上滚出凶兆。
太仆寺卿忽然插话:二百护卫需带三百匹马,倭国山路难行。
众人争论时,张勤悄然将倭国使团所赠的贝壳放在沙盘西侧。
贝壳的螺旋纹路正暗合海流走向,太子李建成见状取朱笔在八月朔日画圈:顺天时应人事,就定此日。
考虑到从长安出发至山东尚需十日,因此使团等众不日就该出发。
太子李建成拈起那枚象牙舟符时,符身上的蟠螭纹路在指腹留下细微的触感。
他将符节轻轻按在难波津的陶土模型上,符尾的绦穗扫过代表海湾的蓝砂。
五艘楼船,每船载四十人。太子的指尖在沙盘上划分出五个船队阵型。
头船配擘张弩二十具,尾船设拍竿十副。
侍立的兵部郎中忙用朱笔在桅杆模型上标记数字,笔尖刮下些许朱砂。
水部主事呈上楼船图纸时,太子忽然用舟符尖端点向熊本城位置。
新罗使臣金仁恕上月提及,倭国在此城存有汉式角弓。
他手腕一转,舟符在沙盘划出弧形航线。
可遣使团弓匠查验,若堪用便就地补给。
殿角传来铠甲摩擦声,程知节大步近前:跳荡兵需配短戟,某见过倭国藤甲,非利刃难破。
他抽刀在沙盘边沿一比,戟长需满六尺,方能破甲。
刀锋带起的风拂动了代表舰队的纸船模型。
一直在旁不说话的秦王李世民,在这时取过程知节的横刀,用刀尖在沙盘上修正航线。
避开有明海暗礁,走五岛列岛外海。
刀刃过处,蓝砂被划出深深沟壑,若遇倭船寻衅阻拦,跳荡兵可持弩踞舷。
未时日光斜照进殿时,沙盘上的航线已如蛛网密布。
下一个议程便是护卫队的人选。
左监门将军崔弘升猛地起身,腰间金鱼袋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
臣荐自家侄子崔明远,现任水衡都尉,熟稔水战!
他袖中滑出一卷水师考功记录,纸角盖着青州水寨的朱印。
程知节突然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哐当作响:海上搏杀非比江河!风浪三尺便能倾覆楼船!
他铁掌拍在紫檀案面,震得沙盘上的船模乱颤,某荐原登州水师校尉刘仁轨,曾在鲸海独舟斩寇三十!
殿外廊下,刘仁铮正在金砖地上值守。
晨露顺着铁甲纹路滑落,在脚边积成铜钱大的水洼。
他听见殿内争吵声,右手无意识按在横刀柄上,甲叶摩擦发出细响。
一滴露水正从护心镜滑落,映出窗内程知节激动的面容。
兵部尚书忙打圆场:崔都尉去年在汴水演武确夺魁首...
话未说完,程知节已抽出佩刀地插进地砖。
汴水风浪不及海上一成!刘仁轨在登州数年年,识天文懂海流!刀锋没入金砖半寸,嗡鸣不绝。
这时殿门忽被风吹开,刘仁轨的身影在光影中清晰可见。
他铁甲肩头的露珠正巧滴落,在金砖上溅起细小水花。
太子李建成瞥见这一幕,将手中笔轻轻放在沙盘中的楼船模型旁:海上校尉,当选破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