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三策攻城,血火周宁
晨光刺破薄雾,照亮了周宁城下森严的军阵,也照亮了城头守军惶恐不安的脸。赵高翔立马于中军大旗下,目光冷静地扫过城墙。他深知此战之艰,地形不利,唯有以正合,以硬碰硬,但即便是硬仗,也要打出自己的章法。
“开始吧。”他淡淡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还是老三样!
第一样:箭雨诛心,攻心为上。
早已准备就绪的弓弩手方阵中,响起一声嘹亮的号令。并非齐射,而是一波接着一波,带着特殊使命的箭矢,腾空而起,划过弧线,如同飞蝗般落向城头和各处城门附近。
这些箭矢的箭头并非致命的锋镝,而是绑着浸过桐油、不易撕裂的厚纸。纸上,是军中书吏连夜赶写的文告。
有的直指民族大义:“告周宁军民书:华夏衣冠,岂容腥膻?尔等皆汉家儿郎,何故为虎作伥?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
有的揭露苏见乐恶行:“苏见乐,三姓家奴,残害同胞,献妾求荣,人神共愤!尔等甘为其鹰犬,与畜生何异?”
有的宣扬政策:“靖朔侯令:阵前倒戈者,有功!擒杀苏逆者,重赏!弃暗投明者,不咎!负隅顽抗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这些纸箭虽不杀人,却字字诛心。城头一些汉军士兵捡起箭书,看着上面的文字,脸色变幻,眼神躲闪,士气在无声无息中悄然瓦解。更有甚者,将目光偷偷投向正在城楼上气急败坏呵斥部下、命令收缴箭书的苏见乐,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怨恨。
第二样:惑敌乱阵,疑云密布。
紧接着,又是一批特制的鸣镝(响箭)射上城头。这些响箭发出的尖啸声各不相同,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与此同时,城下一些嗓门洪亮的士兵,在李猛的授意下,用刀盾敲击着节奏,对着城头发出含义模糊的呼喊:
“三更天!举火为号!”
“东门!记住是东门!”
“子时已过,为何还不动手?!”
“约定时辰快到,速速准备!”
这些没头没尾的暗语和催促,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在城头守军中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他们……他们在跟谁说话?”
“难道城里早有内应?”
“是谁?是谁要开城门?”
“东门?是我们要守的东门吗?”
苏见乐又惊又怒,嘶吼道:“不许听!那是敌人的诡计!谁敢动摇,立斩!”他派出手下亲信和八旗监军四处弹压,看到任何交头接耳的士兵就鞭打呵斥,甚至当场砍翻了两个因惊恐而四处张望的士卒。这种高压手段暂时遏制了骚动,却也让猜疑和恐惧如同毒藤,更深地缠绕在每一个守军心头,他们看身边的同伴,眼神都带上了审视与不信任。守军的指挥体系,在无形中已经开始紊乱。
第三样:雷霆一击,三面猛攻。
心理攻势达到顶点,城头守军已然人心惶惶之际,赵高翔眼中寒光一闪,手中令旗猛然挥下!
“攻城!”
“咚!咚!咚!咚——!”
沉重而激昂的战鼓声如同雷鸣,骤然炸响,彻底点燃了战场!
“杀——!”
西面,李猛一马当先,如同下山的猛虎,挥舞着长刀,身先士卒冲向城墙。他麾下的士卒扛着云梯,推着楯车,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扑向城墙。城头箭矢滚木落下,不断有人倒下,但后续者踏着同伴的尸骸,怒吼着继续冲锋。李猛更是勇不可挡,亲自攀上一架云梯,冒着如雨的箭矢,几步就窜上了垛口,刀光闪处,两名守军惨叫着跌下城头。
南面,张鼐如同狂暴的凶兽,他甚至不用云梯,凭借超凡的勇力,利用城墙上些许的凹凸和插着的箭矢作为借力点,猿猴般向上攀爬,手中长矛挥舞,格开袭来的攻击,竟被他硬生生杀上了一段城墙!刘中藻则指挥本部,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集中弓弩压制城头火力,掩护张鼐和后续登城部队。
东北面,王柱率领的“水师步兵”也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们虽不似李猛、张鼐那般个人武勇突出,但阵型严整,配合默契,顶着城头的反击,顽强地将一架架云梯靠上城墙,呐喊着向上攀爬。王柱本人更是站在阵前,手持复合弓,精准地点射城头露出身形的守军军官和弓手,为登城部队减轻压力。
赵高翔刻意留下了北门不攻。这正是“围三阙一”的古兵法,看似给守军留了一条生路,实则是在动摇其死守的决心,更便于在野战中追击溃军。
周宁城,瞬间陷入了三面血火围攻的绝境!箭矢横飞,滚石檑木轰鸣,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呐喊声震耳欲聋。城墙上下,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着惨烈的争夺。苏见乐在亲兵保护下,声嘶力竭地指挥,但军心已乱,加之三面受敌,捉襟见肘,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攻城的老三样,在赵高翔手中运用得出神入化,心理战与物理打击紧密结合,正将周宁城推向崩溃的边缘。然而,苏见乐和城中的八旗监军仍在做困兽之斗,最终的胜负,还需用更多的鲜血来换取。
城楼之上,苏见乐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那些写着民族大义、祖宗荣辱的箭书,被他粗暴地撕碎踩在脚下。
“狗屁!活着享受才是硬道理!”他啐了一口,对那些空洞的口号嗤之以鼻。他自己早就把节操扔进了臭水沟,自然不相信还有人会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卖命。
然而,当那些含义模糊的暗语响箭尖啸着划破天空,当城下传来“举火为号”、“何时动手”的呼喊时,苏见乐的心彻底乱了。
背叛别人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被背叛。
他的眼神变得疑神疑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扫视着城头上每一个身影。那个刚才向他汇报军情的副将,眼神是不是躲闪了一下?那个正在指挥放箭的百总,为什么时不时看向东门方向?那些聚在一起搬运滚木的士兵,交头接耳的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密谋什么?
“你!对,就是你!”他猛地抓住身边一个亲兵的衣领,厉声喝问,“刚才为什么往城下看?是不是在给敌人打信号?!”
那亲兵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将……将军,小的没有啊!小的只是在看敌人冲到哪儿了……”
“哼!量你也不敢!”苏见乐一把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
他快步走到垛口边,死死盯着东北方向王柱军的阵地,试图找出所谓“内应”的蛛丝马迹。他又猛地回头,对着传令兵嘶吼:“传令!东门守军全部换防!不,不行!换防期间万一……让他们原地待命,加强监视!不,还是换一半,留一半……该死的!”
他的命令前后矛盾,朝令夕改,让本就紧张的守军更加无所适从。他看谁都像是潜在的叛徒,看哪个动作都像是接头的暗号。他甚至觉得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被他视为心腹的师爷,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
“监军大人!”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跑到兀鲁特面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城内……城内恐怕有奸细!那些暗语,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要不要……要不要全城大索?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兀鲁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惊慌失措的汉人奴才更加鄙夷:“慌什么!守住城墙才是正经!就算有内应,只要城门不开,他们还能飞进来不成?!”
苏见乐碰了一鼻子灰,心中的恐慌却有增无减。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城墙,而是布满裂痕的薄冰。他背叛了朝廷,背叛了民族,如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赖以生存的这个“新主子”的阵营里,是不是也即将有人背叛他?
这种源自自身卑劣而产生的深刻猜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法冷静指挥,反而成了守城方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不断消耗着本已摇摇欲坠的军心。
他竖起耳朵倾听着城内的任何异动,眼神在黑暗中疯狂扫视,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把来自背后的尖刀,或者一支来自“自己人”的冷箭,结束他这充满背叛与恐惧的一生。